皇宫花园鱼池周围二三十步的地方,散散站了几个宫女和小内监,其中一个悄悄动了动腿脚、弯了弯脖子,看样子是站的时间长了。
衞靖身子倚着池边大大的石块,皱着眉听完衞淇所言,竟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过了良久才展开眉头,轻轻揉了揉胸口。
衞淇小脸红彤彤,心裏本是紧张着衞靖知道后会将她一顿责骂,但瞧见衞靖的动作后,她不禁上前拉了拉衞靖的衣袍,急急道:“三哥,你那毛病还没好?”
衞靖瞟了她一眼,低声道:“没什么大碍,你别闹得又让父皇母后皇祖母他们知道了。”
衞淇开口欲言,看见衞靖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忙闭上嘴,不敢多说。
衞靖看了她半天,终是叹了口气,道:“周显前些日子来禀我说,北国副使萧拓凛曾私下见过皇叔。这事儿我同定之也说了,不知耶律宁到底是想玩什么花样。若是皇叔真的与北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倒是件棘手的事。”
衞淇手指绞上滚了金丝线的袖边,小声道:“三哥,我也不知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那日也是图个乐子,就与三姐姐和十一妹一起偷跑去大殿上,谁能想到……”
衞靖摆了摆手,断了她下面的话,“你刚刚说耶律宁在金明池那日给了你一个鱼盒,现在可在身上?”
衞淇点点头,从身上将那鱼盒摸出来,递给衞靖的时候她愣了一下,自己怎么就把这东西随身带了出来?
衞靖却不知她这心思,直接拿过那鱼盒,放在掌心裏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道:“也不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廖珉还在大内就好了,他对北国的事情懂得倒是颇多。”
衞靖又看了眼那鱼盒,才将它还给衞淇。
衞淇接过它,沁人的冰凉触感袭上掌心,竟让她的脸又微微红了一下。
衞靖略带疑色地看着她,道:“七妹脸红什么?”
衞淇眼睛使劲眨了几下,手攥紧那个鱼盒,大声道:“三哥眼花了,瞎说什么呢?”
衞靖起身,叹道:“此事还容我去和父皇说说,想个法子回绝了耶律宁才好。”他对衞淇笑笑,“七妹不要担心,皇兄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衞靖轻轻拉过衞淇的胳膊,“早些回去吧,这天说变就变,一会儿说不定又要下雨了。”
他转过身子想要叫衞淇殿上的小宫女过来侍候着,却听衞淇在他身后小声开口道:“三哥,若是……若是我同意嫁到北国去呢?”
衞靖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中,肩膀一动,人猛地转过来,看着衞淇的目光又惊又疑,缓缓道:“你说什么?”
衞淇垂下头,用比先前更小的声音道:“我想嫁去北国。”声音虽低,语气却是异常坚定。
衞靖惊道:“你是疯了不成?我天朝从未有过与北国王室联姻的先例!”他皱眉,“北国那些蛮子,又怎么能配得上你……”
他见衞淇不吭气,不禁急道:“朝中老臣家中的公子人品才貌俱佳的那么多,你随便挑一个都比耶律宁强!你贵为天朝公主,若是下嫁朝中王公子弟,将来尽是呵护疼爱;若是嫁给耶律宁,他这辈子不可能只娶你一人,难不成你还要和那些北国贵族女子争风吃醋去?亏你想得出来!”
衞淇默然片刻,突然冷笑了一声,抬眼看着衞靖道:“三哥莫不是忘了二姐姐的事情?当年二姐出嫁时多么风光,人人都道武宁军节度使的大公子曹喜是不可多得的俊材,可后来呢?就因为尚公主后不能施展他在军中的抱负,便成日在外花天酒地,放了花一般的二姐在府中不闻不问。二姐姐性子软弱,有委屈也不敢在府里说,每次都是趁回宫探望皇祖母和母后时才对着我们哭一场。但又有什么法子呢?回去了还不是照样天天把眼泪往肚子里咽!三哥,你倒是说说,天朝皇家女儿出阁后,有哪一个是真的‘尽是呵护疼爱’的?”
她这一席话令衞靖一时找不出什么话来应对,半天才道:“那你也不能就想要嫁去北国。天朝与北国将来必有一战,到时你想要将自己置于何位?”
衞淇上前一步,靠进衞靖的身子,轻轻叹道:“三哥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我嫁给了耶律宁,将来也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
衞靖眯了眯眼睛,“七妹什么意思?”
衞淇一直紧紧攥着鱼盒的手指慢慢松开来,看着他道:“你和决哥哥的心思我比谁都清楚。当初央皇祖母请父皇收回赐婚,就是怕碍了决哥哥的雄心大志。三哥不是怕耶律宁与晋王有什么勾当么?那不如正好放我在耶律宁身边……”
衞靖生生愣住!他如何能想到平日里只知嬉笑胡闹的衞淇能说出这种话来?
一时语塞,他嘴唇抽搐了一下,“七妹你……”
衞淇脸上突然扬起明媚灿烂的笑容,“三哥,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自己去同父皇说的。”说罢,轻轻招手唤过不远处一直候着的小宫女,自顾自地离了去。
衞靖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睛直直地盯着衞淇渐行渐远的背影,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目光落到衞淇攥着鱼盒的手上,眉峰不禁挑了起来。
衞淇她心裏,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上了耶律宁……?
他苦笑一声,抬手揉揉胸口,暗暗叹了口气。
许国公主出嫁的那一日,帝京外城北面的官道口人头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