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脚轻松一踢,将断了胳膊的鹰王翼踢得跪了下来。她站在他身后,手里抓着他的胳膊,令他不得不侧过身体,气喘吁吁地瘫在那里。
“你跌下来的位置正好,省得我再将你搬过来。一会你就有好东西看的。”
清瓷幽幽地说着,细白的手指捏着他的胳膊,似乎毫不费力,却令他一点都动弹不得。
鹰王翼喘着气,恨道:“你这个女人!麝香山的诸神不会放过你的!这般阴狠狡诈,心怀叵测,太白大人一定会杀了你的!”
“杀了我?”她轻笑了起来,“我很希望当初他可以杀了我。杀了我,你们神界至少还可以维持表面的光鲜亮丽,只是他一时的所谓仁慈,却留下我这个祸根。要恨,去恨他罢。”
鹰王翼的断臂给她这样毫不留情的攥在手中,痛得钻心,他从来没有受过这等苦楚,心裏又是恨又是不甘,只盼自己可以亲手杀了这个恶毒的女人!将她寸寸碾碎,方可消心头的怨!
“神当真是世上最可笑的东西了……”她低声说着,“圣洁,高贵,强大……这些本该是用来维持平衡与平等的能力,却被你们拿来高高在上,鄙夷凡人。最可笑的就是明明心裏已经被情欲折腾的腐烂败坏,每个人都心怀鬼胎,而面子上却还要装出一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看不进眼的圣洁模样。你们仗着强大的能力,强迫与自己不同论调的凡人顺从你们,一旦遭到反抗,便屠杀蹂躏,如同禽兽野狗。你们不是说不懂欲望么?你们不是说七情六欲为虚幻罪恶之物么?我这个人很坏,也很懒,我才不想修炼出正果陪你们一起慢慢腐烂。反正总要败坏的,不如坏得更快一些!我就是不许你们披着漂亮的衣服假正经,我就是要你们把心裏丑陋的东西暴露出来!怎么样?很快活罢?你方才不是也很享受美色的诱惑么?哈哈哈!可笑!”
鹰王翼几乎要被她尖锐的话语逼疯过去,跪在地上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在那里凄厉地低吼,吼了些什么,他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个女人……他竟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鼻子里忽然闻到一股腐烂恶臭的气味,竟是从前面不到三尺的地方飘过来的。他正恶心地想吐,下巴却忽然被清瓷用力捏了住,怎么也甩脱不了。她冷冰冰刺耳的声音在他头顶响了起来,如同恶毒的咒语。
“仔细看着!看看那些人!他们就是被你们这些神称做叛徒和妖物的人!”
他拼命地扭着头,口中发出痛苦的吼叫,却半点也挣扎不开。一双眼更是被施了法术一般,直直地看向前方。只瞥了一眼,顿时觉得全身上下突然给人丢进了冰水中一样,完全僵硬了住!
前方是一个很小的铁窗,他一看就知道是神界专门用来关押犯人的玄铁,上面还雕刻着特有的咒文,防止他们逃脱。铁窗里的景象令他遍体生寒,裏面满满的全是人!身上穿着血污的衣裳,破烂得几乎无法遮掩身体。而没有一个人身体是完好的,皮肤上血迹斑斑,伤痕几乎可见骨,还有的伤口已经腐烂,烂肉和漆黑的血水将衣服粘在了身上,发出阵阵恶臭。
每个人都是神情呆滞,目光无神,披头散发完全看不出男女。铁窗里幽暗的火光跳跃着,隐约还可以听见阵阵凄厉的哀号,似乎是有人正在用刑……每当哀号声传出来,铁窗里的无数人身体便开始颤抖,手腕和脚踝上的铁索也跟着抖动,发出冰冷的碰撞声。
鹰王翼只觉自己仿佛也是给人用铁索锁了住,用尽酷刑拷打,全身都是血,痛之入骨。他战栗着想喝上眼睛,却怎么也不能够。清瓷捏着他的下巴,冷笑道:“你看到那个人了么?那个有着驼背的老人!他就是因为一百年前与一个不服神界管束的妖相恋,所以被抓来了这裏感化!看到那个瞎了眼睛的女人么?就是因为她的儿子信仰暗星,而她护着自己的儿子说了几句叛逆的话语,就给神捉来了这裏感化!你看到了么?看到了么?!这些就是你们所谓的感化!还想再看么?”
他痛苦地呻|吟,只觉仿佛给人又从冰水里捞了出来放在火上焚烧,再也不能够承受。
“别说了……别说了……”他喃喃地念着,声音破碎,可是那双眼却怎么也没办法移开,继续被迫地看着铁窗里那些不成人样的凡人。
“这就是你们圣洁的神做出来的事情!将人生生折磨,死也不能够!你还要仰慕么?你还想逃避么?你还不承认自己是有欲望的?你还以为神是高高在上拯救世人的么?!别再做你那些可笑的春秋大梦了!”
鹰王翼给她逼到了绝境之上,满眼的泪水,心裏乱成一团,如同冰和火一起来折磨他,忽冷忽热,快要发疯。他哭泣着,声音破碎流离,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可是……可是我……我是真心的!我是真想做一个拯救世人的神!我……我与他们不一样!”
清瓷陡然大笑了起来,声音惨厉如同鬼哭,“你是不一样的?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你做了什么?你救了谁?你当真以为自己圣洁到哪里去了?!”
鹰王翼哽咽着,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过去的一切都在眼前给揉碎了,撕裂了,崩溃了,焚烧了。洗玉台的歌声曼舞,枫树林的烟霞笼罩,那些美景,那些高洁的信仰,全部都和眼前血腥可怕的铁窗糅合在了一起,纷乱纠缠,搅得他一颗心几乎要碎开来,痛苦到不能自己。
“别说了……求求你……”
他终于可以闭上眼睛,脸色惨白,两颗泪水从他的眼角飞快地滑落,染湿了他身上曾经引以为傲的神官服。
清瓷将他摔了开来,他如同破布一般跌爬在地上,身体沉重到几乎不是自己的,完全动不了。她没有说话,只拢了拢宽大的袖子,眼睛里幽然无波,如同两个漆黑的深渊。她也不看那个爬在地上精神崩溃的鹰王翼,只微微侧着头,似乎正在想什么。
沉默了很久很久,鹰王翼才开了口,声音沙哑还带着哭音。
“你……为什么要找上我?我与你应该曾经并无纠葛才是……为什么是我?!”
他嘶吼着,如同受了重伤的狼,凄厉惨越。
清瓷淡然道:“因为你眼睛里有最单纯的欲望,对强大的力量渴求的欲望。你丝毫不懂得掩饰,却还要一付自己是高贵的神的模样。我便帮你一把,你不用太感激我。”
鹰王翼忽然笑了起来,夹杂着哭声,分外可怕。
“好……好!算你狠!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也不会……”
清瓷点了点头,“那就永远记得我罢,我叫清瓷,日后你想来报复我,只要我还活着,就随时恭候。”
她转身就走,边走边笑,似乎畅快极了,却又隐约有无边的痛楚藏在裏面。
周围是一片模糊的灰色雾气,什么也看不清。空旷的野地里,只有她畅快的笑声与鹰王翼凄厉的吼声混杂在一起,那一声声的“清瓷!”,如同最愤恨的诅咒,在空中不停的荡漾飘浮。
声音渐渐不可闻,清瓷走了片刻,忽然停了下来。然后轻轻捉起垂在胸前的一绺头发,放在手上慢慢把玩。
半晌,她幽幽地开了口,“你一直在那里看着,现在我离开了,你还不打算出来么?”
话音刚落,她身旁五尺的地方忽然白光一闪,一个穿着白色狐裘的清俊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她身边,定定地看着她。
清瓷悠然道:“你也看到了好东西,怎么?没有什么感想么?”
玄武冷冷地看着她,好半天,才沉声道:“我的感想?如果是我,立即就会杀了你!”
清瓷哼了一声,回头瞥了他一眼,柔声道:“杀了我?我随时欢迎你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