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异变(2 / 2)

跨过去就得救了!

眼看我们已经到了河岸,马上就要过去,貔貅忽然一个急转弯,跃到一边。我没预料到他的动作,被狠狠甩到地上,手上还握着貔貅的一把毛。

“你这是干啥?”我一肚子疑惑。

这时听得背后轰隆一声,刚才我们站立地方附近的一棵大树轰然倒塌,那粗壮的树干竟然是被齐齐切断,表面光滑,一点褶儿都没有。

“灵压开始乱了。”貔貅说,“高速流动的气压比刀还锋利,你记不记得当初翠萍说过的,她在这河里看见她亲人的断肢?那就是被这个切断的。”

说完,他对我道:“危险!往右跑!”

我还来不及站起,马上往右滚去。几乎在同一瞬间,一股猛风从我侧脸刮过,我面前的河水哗啦一声,像是被刀切过般掀起两层巨浪,残肢、尸块、血水雨一样地落在岸边。

我脸上火辣辣的,像被热浪卷过一般,身上全是落下来的血水和尸块。这东西无影无踪,肉眼看不到,要不是貔貅提醒,我现在已经变成肉块了。

我爬起来,发现背上还有一个断手,扯开扔掉的时候觉得重量不对,再一看,发现那不是断手,后面还连着一个,不,是半个身体!

为什么说是半个?因为那身体从腰部横截开,肠子从断的地方流出来,拖在身后。

被我扔出去后,他两只手撑着往我这爬,速度奇快。

我连忙一脚踹在他头上,把他踹到了河里,扑通一声,那肠子就带着身体沉下去了。

貔貅道:“我先把雷迪嘎嘎送出去。”说罢,带着雷迪嘎嘎越过那河。我应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一根腿骨防身。

河面上伸出无数只手,用力地往上伸着,要把貔貅拽进河里。貔貅发出威胁的低吼:“滚!”

那些手马上伸回河里,河面变得极其平静。

但我们全都知道,那下面危机暗涌,仍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貔貅,想把雷迪嘎嘎拽下去!

貔貅一边带着雷迪嘎嘎过河,一边用余光看着我,告诉我气流的方向。

我按照他的指示躲避灵压,几次差点被切到,衣服被刮了几个大口子,我也没空数身上多了几道伤,转眼看到貔貅还在过河,平时一分钟就过去了现在半天才走到河中央。

我在河边急道:“你行不行啊,到底能不能过去?”

“这帮妖孽!”貔貅怒道,“竟然敢在我面前鬼打墙!”

说罢,一声怒吼,那声音惊天动地。河面轰的一声炸出一道血水柱,貔貅自那血水柱中跃到岸边。

“干得好!”我看得爽快,笑道,“把河内的臭鱼烂虾都给老子炸出来!”

此时又听得哗啦一声,河里冒出一个血淋淋的血人!正面对面地站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骂道:“老子说说而已,你还真的来!”说罢,用手中骨头一捅,那血人直挺挺地倒在了河里。

貔貅在河对岸叫道:“小心!”

“放心,”我说,“敌人已经消灭了。”

貔貅道:“我说小心身后!”

我马上转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骷髅,手里的刀已经高高举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小小身影迅速插在我和骷髅面前,正是我的影衞。

那孩子身材不大,嘴却很大,站在我面前,高声道:“我的特技是吞拳头!”然后张开嘴,把自己的拳头吞了进去。

他这个动作把我们全部镇住了,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我都快要骂出来,这个时候你添什么乱,可是再一看那骷髅人,我又乐了。

骷髅人大张着嘴,保持着举着刀的姿势僵在原地。如果他有皮,能做出表情的话,他的脸上一定画满了问号。他现在肯定在猜测这小孩做这个动作究竟有什么深义,没准他会认为“我的特技是吞拳头”这句话是个咒语而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这份儿上,拼的就不是体力而是信息量了,他不知道这学生只是想显示一下特技,可我知道啊。

趁着那骷髅发呆的功夫,我挥起手中的骨头,一骨头抡过去,就把那骷髅抡散架了。直到那骷髅头掉在地上,还保持着惊讶的大张着嘴的动作。

即将要消失的学生问我:“我帮上忙了吗?”

我说:“帮上了。”

学生很高兴:“其实我从三岁起,每天就开始练习三个小时的吞拳头。无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我都没有停止过。即使朋友笑话我叫我大嘴,我也没有放弃。”他激动地哭了起来,“太好了,下辈子我还要继续练习吞拳头。”

嗨,你这是何苦呢,我真心说:“我劝你选择其他的特长练习,哪怕是学动物叫都比这个有意义。”

“我明白,”那学生说,“我会继续练习吞拳头的。”说完,就消失了。

你明白啥啊你明白!

“糟了,马力术。”貔貅在对岸急道,“刚才出了结界,我就进不去了!”

“什么?”我心底一下凉了。现在骷髅就跟春天的韭菜一样,割掉一波又来一波,不断从地底涌出。我赤手空拳单枪匹马又是躲灵压又是拿骨头攻击骷髅,奋斗半天体力也差不多到头了,忽然又听他这话,脚底一滑,手在空中抡了几圈也没稳住平衡,眼瞅着就要掉到河里。

河中的手异常兴奋,伸得跟千手观音一般整齐,就等着抓我。

就当我在重力驱使下背朝河栽去的时候,我在空中做圆轮挥舞的手被一只芊芊玉手拉住了。

“小马哥,怎么这么不小心?”三娘轻轻巧巧地将我拉上来。

忽然被三娘所救,我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的命是我的。”三娘俏脸一红,道:“只有我能吃你。”

我一愣,认真地盯着她,想看出这妖精到底在想什么。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一个人,结果除了越看越觉得这妖精真漂亮之外,还发现三娘背后的景色有点扭曲。

灵压!

“危险!”我大喝一声,连忙推开三娘。

灵压刷地过去了。

我扶着三娘的肩膀,三娘看着我,我看着三娘。

三娘的俏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我说:“不用怕嘛,那东西已经躲过去了。”

三娘脸色更白了:“小马哥,你的肚子……”

我低头一看,我的肚子破了一个大洞,裏面的内脏还在有规律地运动着。

我还以为我躲过了那个灵压,原来没躲过。

只是那玩意儿飞得太快,切了我的肚子我还没反应过来。

刚才没有感觉,现在看到了,才觉得肚子凉凉的,风从我的前身进来,从后身刮出去。

貔貅不停地撞击结界,“马力术!”那结界要是有形体保准被他撞碎,可惜现在他死活撞不进来。

我呸了一声,竟然吐出了一口血水。

三娘看着我,脸上失去了平日的笑容,问道:“小马哥,你要说什么?”

貔貅叫道:“妖女,离开他!”

我说:“我嘞个擦……”剩下的话本来是想说老子竟然没躲过去,但是话将出口忽然身体涌上一阵剧痛。

我后退了两步,身体失去了力气,直直地掉进河里。

“小马哥!”三娘连忙伸手拉我,但还是没来得及拽住我,手在我眼前抓了个空。

随即潜藏在河内的无数只手就代替了三娘,将我拖入了河中。

我在血红的水中越沉越深,偏偏这时意识还是清醒的,睁着眼睛,看着周围的断肢蜂拥到我身边。几个有头的幸灾乐祸地说:“哈哈哈哈,又掉下来一个sb,又掉下来一个sb!”

我想呵斥他们,一张嘴血水就灌进了食道,只能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听到那声音,残肢们更高兴了,围着我转个不停,拉着我的四肢往外扯,似乎是要瓜分我的身体。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它们撕裂,但是却不觉得痛,反而有一种回到母亲子宫中的安稳感。这时我再看见那些残肢,就觉得非常高兴,心中觉得这些断肢碎尸都是我的同胞,他们取走我的身体是应该的。

我越想越高兴,扭头看向我的左边,那是一个有头和脖子,但是脖子上只连了半个肩膀和一只左手的女人。我想,这是我的姐妹,于是温柔道:“呜噜……呜噜呜……呜噜……”我想说你们拿吧,我的身体可以全给你们。

那女人一愣,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觉得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又说:“呜噜呜噜……呜噜呜噜……”

那女人把手松开,啪地给我甩了一个巴掌,骂道:“流氓!”

旁边的只剩半拉下巴的男人奇怪地问她:“你听懂他说什么了吗?”

女人说:“没听懂。”

男人说:“那你打他干嘛啊?”

女人说:“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在嘲笑我没有胸!”

你这第六感不准!这也差得太离谱了!

虽然在水中那巴掌威力不大,但这也很打击我的积极性,我正想辩解,忽然觉得身上六个方向传来了拉力,身体马上就要被撕破了。

我把他们当同胞,可是他们完全不当我是自己人,五马分尸已经算极致了,他们竟然来六个方向!

我很生气,想吼他们,可是却叫不出来,我的身体已经被他们扯到了最大的限度。

我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却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就像吹大的气球一般,皮肤越来越薄,肢体被拉得越来越长。

最后“嘭”的一下,我的身体被他们拽烂了。拉着我身体的残肢们在反作用力下向后飘去。

我的头觉得身体轻了不少,正在高兴,就见下一秒,那些断肢又像被什么东西吸过来一般,朝我蜂拥而来。

不止是他们,远处的断肢也飘了过来。

这是要干啥?

我慌乱地推开贴在我脸上的一只脚,却看见那些断肢已经堆积在我面前,如同一堵墙塞满了河道。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堵墙,然后忍不住说了句脏话:“呜噜尼玛!!!”

然后那堵墙就以排山倒海的阵势朝我压了过来。

“啊啊啊啊!”我一声惨叫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身体,四肢俱全,肚子完完整整也没口子。刚呼了口气想这梦做得真写实,就发现不对,地面竟然在摇晃!

我连忙坐起来,这才发现我坐在一只小船上,船尾站着一个老艄公,穿着蓑衣带着草帽,正在慢悠悠地划着船。

天是黑的,河水也是黑的,就船头挂着一盏灯,映出河岸茂密的红花。

我问:“大爷,这是哪里?”

那老艄公说:“这是忘川河。”

我哦了一声,心想这河的名字起得还挺洋气,问:“我怎么会在这裏,和我一起的人呢?”

老艄公不说话,继续摇他的船。

我自讨了个没趣,看旁边的花开得挺漂亮,又问:“这是什么花?”

老艄公说:“曼珠沙华。”

我愣了,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名字似乎在哪听过,再看那花附近并没有光,但却能让人清楚地知道它是红色的,我小心地问:“你说什么?”

老艄公道:“曼珠沙华,就是石蒜,蟑螂花。”

我马上反应过来:“就是阎王殿外面种的,赶苍蝇老鼠的那种?”

老艄公点点头。

我回想起刚才他说的忘川河,大吃一惊:“那我死了?”

老艄公说:“来到这裏,是活还是死已经没有区别了。”

我这才知道刚才果然不是在做梦,心中一寒,马上对老艄公说:“师傅,拐个道行吗?先开到地府去,我要去见阎王。”

老艄公说:“我们这线路是固定的,不能改变。”

我说:“我是阎王特派的阴界特使,你把我送到阎王哪里,我让他给你涨工资。”

老艄公说:“我是志愿者,没有工资。”他顿了一下,又道,“而且就算你是阎王本人也没有用,我这裏开不到别处。”

我问:“什么意思?”

“这裏是处于六界之间的另一个空间。”老艄公说,“和鬼界并不相连。”

我说:“那我怎么回去?”

好像我问了什么可笑的问题一般,老艄公笑着摇了摇头:“来了这裏,还想回去?”然后停下动作,说,“到了。”

我抬头一看,船已经到了岸边。

老艄公示意我下船,我见岸上除了红艳艳的蟑螂花之外不见一个人,心想下去了更没人说了,问老艄公:“就没有人回去过?”

“你说人类?不久之前倒是有一个。”老艄公一边靠岸一边说,“但是那人和你不同,他是个有道行的道士。”

我心虚地说:“我也是个道士。”

老艄公看了我一眼,把船停在岸边说:“可他法力很高。”

我听着很熟:“那道士叫什么名字?”

老艄公说:“好像是姓马?”

我拍腿叫道:“他是我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

老艄公同情地看着我:“这种装熟的办法早就过时了。”

我说:“没装熟,是真的!我也姓马!”

老艄公问:“那你知道马道长现在在哪里吗?”

我走下船说:“不知道。”

老艄公叹了口气,把船往外划,一边划一边道:“他当年说这裏很危险,要一直守着,即使死了魂魄也不会投胎,现在却又不见了……哎,真没想到啊,他也会不见行踪。”

我高声喊:“船家,你先别走,告诉我他是怎么出去的?”

老艄公没有答话,慢慢划动着船桨,消失在黑色的虚空中。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一阵头晕,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等稳住身体,我再看见周围漫无边际的红色蟑螂花,心中一阵烦躁,快步往深处走去。

走了一阵儿,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我连忙跑过去,拍着他的肩膀道:“哎呀,总算碰见个人。”

那人转过头,竟然是一具干尸!

他眼珠子已经没了,眼眶的地方留着两个空洞,脸上皮肤缩成一团,整个牙床都露了出来,只有头上还稀稀拉拉地带着头发,除了多层皮,其余看起来跟骷髅没两样。

干尸用两个黑洞眼眶盯着我,我不知道他没有眼珠到底能不能看到我,只是被他盯得心中发寒,鸡皮疙瘩布满全身,只后悔手边没有拿防身的东西。

干尸看了我一会儿,移开目光,慢腾腾地站起来,朝前走去,边走边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舌头已经干了,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我听不出他到底在说啥,但那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悲怆。

在他走动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背后带着一根细长的尾巴。

这是只妖怪。

干尸走了几步,忽然倒在地上。我以为他是自己绊倒了,没想到那里又站起另一具干尸!

第二具干尸把第一具干尸按在花丛中,疯狂地撕着后者的肢体。第一具干尸一点血都没流,被扯烂的地方不断发出类似于布条被撕烂的声音,最后被撕得粉碎。

第二具干尸把从第一具干尸身上撕下来的皮放在自己的嘴中咀嚼,嚼着嚼着忽然嚎叫起来,抱着第一具干尸的尸体不停地重复着一个音节:“么……啊……么……啊……”

红色的曼珠沙华藤蔓一般缠绕上两具干尸的肢体,最后将两具干尸一起裹了起来。

片刻之后,藤蔓退了下去,原地只留下了一堆白骨。这个花会吃人!

我站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花海中从头凉到脚底,想要逃,却不知道能逃向何处,脚一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堆白骨。

就在这时,我在那堆白骨中看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尾巴骨。看到那个,我才明白刚才第二具干尸说的“么……啊……么……啊……”是什么意思,它在叫“妈妈”!

这妖怪吃掉了他自己的妈!

我身上涌出一股恶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就跑。

曼珠沙华发出红色的光,花田如同不断展开的红色绸缎一样随着我的脚步向远处蔓延。

前面又出现了一些干尸,这其中有动物身体人头的妖,也有人类。他们面无表情地在花丛中游荡,无一例外都身体瘦弱,皮包骨头。

忽然一个大肚子女性干尸喊叫起来。她把自己的肚子切开,然后掏出来一个血淋淋的孩子,用力向地上摔去。

与此同时,旁边的干尸一拥而上,肢解大肚子女尸,他们面无表情地大嚼着女尸的皮,然后再被红色曼珠沙华吞噬。

我快要被这情景弄疯了,发狂似的跑。途中又见到穿着相同战衣的士兵们互相厮杀,孪生兄弟自相残杀,夫妻们互相殴打,老人掐死小孩,女人捅死男人,人类杀死动物,动物咬死人类……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

跑到后来,我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们了,只是重复跑的动作,我能感觉到精力渐渐从我的身体流向花田。最后,我的身体变成了一团棉花,没法用力,没法使劲。

我倒在曼珠沙华上,旁边不知道是谁扔的一块碎镜子,镜子中映出一张脸。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干瘦蜡黄,眼窝深陷,除了眼眶里还有眼睛以外,和其他干尸没有任何区别。

那是我的脸!

完了,我也变成这样了。我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愤怒的情绪,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我招谁惹谁了我,为什么是我在这?

我越想越气,简直想破坏这世上的一切。

那股怒气让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站起来,烦躁地走来走去,像其他干尸一样,等待某一个干尸爆发愤怒或者力竭而倒,这样我就可以拆它的骨剥它的皮,来缓解我的怒气。

我能感觉到其他干尸烦躁的情绪,这些情绪让我更加的暴躁。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人的负面情绪达到了顶点。

那是一个小干尸,穿着个小裙子,看样子是个女孩,怒气爆发时正在愤怒地踏着地上的花。

旁边的干尸一拥而上,我也不落人后,几步跳过去去拉小干尸的手。我身旁的一个干尸咔嚓一声拆掉了小干尸的胳膊,拆了一块皮往嘴裏放,然后把剩下的扔在一旁。

我被其他干尸挤出来正在着急,见他把胳膊扔了,连忙跑过去捡起来。

看着上面还有一小块皮,我顿时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欢天喜地,小心地掀下来,半抬着头,用无名指和拇指捏着,小心翼翼地将皮拎到空中,然后弓着身子,大张着嘴,就要把皮扔进嘴裏。

就在这时,我的头偏了一下,看到了刚才地上放着的碎镜子。镜子里正照出我一脸陶醉地对着手中干尸皮的表情——毫无血色的干枯的脸,配着贪婪的表情,人不人,鬼不鬼!

我猛地打了个冷战,马上恢复了理智。

我这是在干什么?

那小干尸还在被其他干尸撕扯,我怒从中来,冲进尸群中,护着那小干尸叫道:“你们他妈的还有没有人性!这是个小孩,还是个小女孩!”

那些干尸转移了目标,跑过来拉扯我,我一边护着那个小女孩干尸一边推搡那些僵尸,忽然觉得右腿咯噔一声,转头一看,我的右腿竟然被那小干尸卸掉了。

那小干尸抱着我的腿,面无表情地扒着上面的皮往嘴裏塞。

我看着她,想生气却也气不起来,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我少了只腿,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那些干尸一拥而上,开始对我扒皮拆骨。

我一点都不疼,这会儿也完全恢复了理智,可惜双手难挡一群干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那些干尸拆了,最后只剩了个头,完全没办法抵抗,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认命地想这可得又死一次了。

这么一想我就很郁闷,一般人的遗言都很帅气,可上次临死前我在世上的最后一句遗言是“我嘞个擦”。

当时三娘就在我面前,我还舍身救她,凭她和我的情意,不要说什么英文的爱老虎油了,哪怕我说一句大妞子我稀罕你她都会死心塌地记我一辈子。

我嘞个擦!最后我竟然就说了个“我嘞个擦”!

干尸们分了我的身体,那个小干尸又跑过来掀我的脸皮,我痛心地看着她,说:“小朋友,你叔叔脸皮薄,不好吃,你看在我救了你一次的份上,就给我留点脸吧。”

那干尸和我刚才一样,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不会听我的话,伸着剩下的一只手就要摸我。就在此时,只听啪的一声,四周的干尸被卷上半空。

“走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睁眼一看,只见绸缎面的扇子噼噼啪啪地拍走那些干尸,一身红衣的三娘手持扇子站在我面前,脸上是又伤心又愧疚的表情。我从未见过这女妖精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她哀伤地走到我面前,抱住我的头颅,轻声道:“对不起,小马哥,我来晚了。”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她也含泪细细端详着我:“若是我当初强硬一点让你走,你就不会死了……”

我见她哭,虽然没有身体了依然觉得心疼,安慰她道:“嗨,别自责了,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三娘猛地睁大眼睛,惊呼一声把我抛出。

我“哎呦”了一声,在地上滚了几圈。

三娘指着我道:“你没死?”

我说:“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有断气?难道我变成男人头二号了?”

“等下……”三娘指着我的脖子处问道,“你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脖子处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脖子那里痒痒的,有东西不断往下涌。

三娘拿出玉盘给我看,我看到玉盘上的我从脖子处慢慢长出脚、腿、身体和胳膊,就像是原本缩成一团的气球人偶被吹起来一般,我的身体马上就长全了,而且由于血气充足,我的脸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和平常无异。

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三娘面面相觑。

三娘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来这裏的事情和三娘详细说了,三娘仔细观察我的身体说:“这身体不像是你自己的,上面尸气太浓重。”

“是吗?”我看看自己的身体,“我没感觉出啥。”

三娘思索道:“你说你在河中时断肢朝你涌来,应该是因为你吸收了河里的断肢,所以当你受伤时,这些断肢碎尸就组成了你新的身体。”她说完,伸手摸着我的肩膀,闭眼感觉了一会儿:“是这样没错,你的身体里现在带着成百上千的鬼气。”

“这都行?”我说,“那我算是活的还是死的?”

“我也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三娘说,“虽然你的身体现在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但是你的生命还在持续,而且那么多的断肢,几乎可以供你重生无数次。”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这不就等于开通了锁定生命的外挂了嘛!我乐道:“那我岂不是死不了了?”

三娘横我一眼:“美得你,世上哪有死不了的人?按这两次最后留下的都是你的头来看,如果你的头受到伤害,你就没办法複原了。”

我想起刚才小干尸要扒我脸皮的事,一阵后怕。

三娘盯着我道:“可是到底为什么,你会拥有这样的能力,难道这就是你的资质吗?”

我说:“三娘,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

三娘道,“你跟我来。”然后带着我往前走。

我说:“我在这花田走着,觉得身上力气快要被吸干了,为什么你没事?”

“因为我法力高强啊。”三娘笑道,“而且在这裏呆的时间很短,若是呆的时间长了,有再多的法力也会被耗光。”

我俩一问一答,跟之前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气氛融洽,和乐融融。

我着实不想打破现在的气氛,可是有些问题不得不问:“三娘,这次的事情是你搞出来的?”

三娘点点头。

“你当真想杀我们?”

“……”三娘说,“小马哥,如果我说我是逼不得已,你信吗?”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信。”

因为我回答得太快,三娘有些吃惊地停下脚步,看着我,惊讶地笑道:“为什么?”

我说:“不止是我,这话你问小二楼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云美,他们都会这样回答你。”

三娘笑笑,转过头。

我又问:“三娘,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三娘静默片刻,说:“救一个人。”

“谁?”

三娘说:“一个英雄。”

我问:“男的?”

三娘点头:“嗯。”

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希望女人把自己当英雄,但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心中的英雄是别人。所以听到这句话我有点不是滋味。

三娘是何等聪慧的妖精,马上知道我在想什么,笑起来:“小马哥,我虽然敬他爱他,可是那和男女之爱无关。”她边走边问我,“你看到这裏成群的干尸了吗?”

“看到了。”我说,“我原来以为只有人死了会尸变,没想到你们妖也是。”

三娘说:“他们都被封印在小二楼里,无法出去。”

“怪不得我那楼里老是闹鬼。”我说,“原来底下被封了那么多东西,难道这裏就是传说中的镇妖塔?”

三娘疑惑地看着我:“镇妖塔?”

我比划着跟她解释:“就是把杀人放火犯大错的妖怪关起来改造的高级监狱,据说进去的都是无期徒刑,基本都出不来。”

三娘摇头道:“不,这裏不是你说的那个。”

我说:“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裏是什么。”三娘摇头道,“我只知道这裏是极阴之地。极阴之地的形成需要天时地利,而环境在岁月的变迁中多多少少总是会有改变,所以世上并不是只有一个极阴之地。极阴之地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不断转移,转移的时间有可能是一千年,也有可能是几秒。极阴之地虽然对人和仙不好,但却是鬼怪修炼的好去处……发现情况有异常,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终于听到三娘讲故事,我快走两步,走到她身边听她说。

“那时我父亲狐王刚去世不久,天赋极高的七弟刚登上王位,族里却相继有人失踪。”三娘继续道,“我们查明那些失踪的狐妖都是在某个极阴之地修炼时不见的,于是就告知了那位英雄。那英雄调查之后发现,那些极阴之地竟然开始吞噬附近的所有生物,包括人和附近修炼的鬼和妖!妖界马上将这件事情上报给天庭。可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就在等待天庭处理的这段日子里情况愈演愈烈,妖鬼没有办法抗拒修炼的诱惑,即使用定力迫使自己不去那里修炼,不知何时会出现在哪里的极阴之地也如同一个隐藏的巨大炸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在你身边爆炸。不久以后,这个极阴之地越来越大,甚至能将周围的生物吸到自己的范围内再吞噬,人界妖界鬼界折损的人鬼妖不计其数。”

三娘叹了口气,道,“地府那里的生死簿,应该就是在那时开始错乱的。”

“然后呢?”我问。精力依然不停地从我身上流到曼珠沙华上,每次我快被吸成干尸,三娘就把我的头拆下来,等我长出身体继续走。

“然后那位英雄无法坐视不管,他主动进到极阴之地,我和七郎那时年少无知,偷偷跟着他进来。看到的就是你所看到的这个景象。”三娘指着花丛中的干尸,“不知道为什么,这裏充满了各种负面情绪,困在这裏的妖鬼被曼珠沙华吸收精气和妖力并不断被输入负面情绪,当他们失去理智崩溃时,其他妖鬼就会吃掉他。而吃了别人皮肉的妖鬼,也会被曼珠沙华连魂魄一起吞噬。换句话说,进来的数以千万计的妖鬼,只有死路一条。”

“那时的情景比这裏恐怖千万倍。”三娘踏过一堆白骨,轻声说,“你所能想到想不到的最恐怖最荒诞不经的事情,最负面的情绪,都能在这裏看到。”

“当时我和七郎已经吓傻了,若不是那位英雄,我们两个可能已经死在这裏。”三娘继续道,“即使被救,我们还是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可是即使如此,我和七郎依然相信,那个人会带我们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上的曼珠沙华已经不见了,我们来到一片极其宽敞的空地,这裏站着数不清的妖怪,见我们过来,纷纷给三娘让道。我们走到空地的中心,那里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妖怪,他们后面坐着一个大妖怪。

这些妖怪和之前见到的其他干尸不同,虽然瘦,却很精神,目光锐利,显然没有失去神智。

“我们全心全意地相信着那个人,因为……”三娘走过那两个妖怪,对着坐在后面的妖怪作了个揖,“他是我们盖世无双的妖王。”

原来是妖王!我细细打量那大妖怪,只见他四方脸,浓眉大眼,头发虽乱却不显邋遢,身上披着一张兽皮,灰白的头发如钢丝般竖起,额头写着一个黑色的“王”字。

他肌肉结实,身材高大,坐在那里像小山一样,不怒自威。

妖王声音低沉,充满威严:“三娘,你怎么回来了?”

三娘弯腰,深深鞠了一躬,答道:“那日您在内,仙界大军在外,硬是在这空间中打开一道门。可惜那门只能打开几秒,之后仙界就会将这裏封印。您用妖力送走了我们,自己却留了下来。”三娘抬起头,正视妖王,“我至今还记得您说的话,您说您要留下,保护您的子民,直到找到可以解放他们的方法。而这八百多年,若不是您在这裏用妖力支持,这裏早就没有妖鬼生存。可是撑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您,妖力也无法再支持下去,这一路过来,我发现您的妖力衰竭,无法控制这裏,若是再留下去,连您也会变得危险!”

妖王说:“所以你找来封印钥匙,解开了封印?”他声音低沉,压迫感十足,“这裏面也有佚名的功劳吧?”

“佚名他是打造封印钥匙的工匠妖转世,世上只有他能找到不断变化的极阴之地的大门。”

“混账!”妖王喝道,“你们知道打开封印会有什么后果吗?封印一开,极阴之地就会继续吞噬世上的一切。”

三娘跪下,道:“陛下对我如父如母恩同再造,我不愿见您死在这裏。”

妖王怒道:“你是想让我丢下我的子民逃跑吗?”

其他妖怪哭成一团。

“陛下您在这裏支撑,应当最明白这封印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三娘说,“与其呆在这裏同归于尽,不如保存实力日后再战。”

我在三娘身后,听他俩说话听得无聊,看向旁边两个妖怪,他们俩一个长着狼尾巴,一个长着豹尾巴。

我向他们俩打探道:“两位大哥,在这裏呆多久了?”

俩妖怪看我一眼,没吱声。

嘿,这俩妖怪还挺傲的。

我见这俩人往一个地方看,一瞅,那里正有几个干尸在抢夺一块皮。

狼妖说:“那看起来味道真不错。”

“有啥意思?”豹妖抹了一把嘴,“光是皮,干擦擦的,没肉。”

狼妖问:“你说咱们几年没有吃过肉了?”

豹妖叹气道:“进来以后就没吃过。”

狼妖抱怨道:“天天吃这花我都快变成食草动物了,虽然说毒不死,但每顿都这样也受不了啊。”

豹妖说:“哎,出去吃了就回不来了。忍忍吧,我们要尽职尽责地保护妖王。”

说完两个人又继续呆滞地看着那些干尸,大有一种万物皆空之感。

瞧这俩那寒碜样,我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就是肉吗,咱这多的是。

我扯下一条胳膊扔给他们:“拿去吃,别客气。”

两只妖怪大张着嘴看着我。

“不够?”我坐下来,把右腿扯下来扔给他们,“没事儿,多大点事儿,我这还有。”

两个妖怪一个捧着我的胳膊一个捧着我的腿,哆嗦地看着我。

我拉着我的左腿说:“你们还想要?”

狼妖眼圈红了:“侠士怎么称呼?”

我说:“马力术。”

豹妖抹泪道:“前有佛陀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今有马力术扯胳膊喂狼卸腿饲豹。这种大无畏的精神,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狼妖高声叫道:“活菩萨啊!”然后就跪下来冲我拜了一拜。

我那个不好意思啊,连忙摇着剩下的一只手道:“不就是一只胳膊一只腿嘛,不用行此大礼,你们这样我怪不好意思的。要不然这样吧,我把这个也送你们了!”我扯下自己的左腿扔给他们,“给给给,拿去吧,我多得很,别客气别客气。”

“活菩萨啊!”两个妖怪感激地痛哭流涕,“菩萨,你还有什么遗言,就交代了吧。”

说完,两个妖怪不忍心看我,背过身边吃边抹眼泪。

狼妖吃了几口道:“这肉怎么是馊的?”

“别说瞎话了,刚从身上摘下来的,肯定新鲜,哪能馊啊?是不是你几百年没吃肉忘记肉是啥味道的了……”豹妖咂巴着嘴,奇怪地说,“哎?是有点怪味,难道那活菩萨有狐臭?”

“你比我还扯,你拿的那是腿,咋能有狐臭?”

没味道就奇怪了。我想,河里那些碎尸都不知道泡了几百年了,能没味吗?

“你们等会儿再吃。”我说,“我向你们打听一个人。”

他俩和声问:“你打听谁?”

我说:“你们见没见过一个姓马的道士?”

“姓马的道士?”正在和三娘说话的妖王转头问向我,“难道是那个叫马建民的?”

“你认识他?”我精神一振,“他是我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

妖王道:“不久之前我见过他一次。”

我说:“是不是三十年前?”

“不,是更近的时候。”他想了一下,道,“应该是在今年。”

“什么?”我精神一震,“今年?”

终于有马建民的消息了!

“不可能!”此话一出,连三娘都惊道,“门没有开,他怎么进来?”

“他进来的时候,还保持着人身。”妖王赞赏道,“区区一个人类,竟然能毫发无伤地来到我这裏,实在是绝无仅有。那道士误以为这空间是我造出的,说要收我,和我大战了三天三夜。”妖王哈哈大笑,“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类,我喜欢。”

我问:“他现在在哪里?”

妖王说:“他走了。”

“走了?”三娘问道,“他又是怎么出去的?”

“我与他合力,在空间撕开了一条路。”妖王叹道,“论道法,人间恐怕再没有人能比过他。”

“怪不得我今年感到您妖力大幅衰竭,原来是为了送那人出去。”三娘问,“既然开了一条道路,您为什么不带大家出去?”

“那道路只能坚持几秒的时间,又长达万米,处处陷阱,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入时空漩涡粉身碎骨,即使是我也不敢贸然上前。”妖王说,“不过若是那人,一定可以平安出去。”

我问:“为什么?”

妖王仰头大笑:“因为他和我打了一个赌!”

“赌什么?”

“赌他出去之后能找到救出我们所有人的方法!”

三娘问:“陛下你赌他赢?”

妖王的笑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他自己也赌他赢。”

三娘无奈道:“这还赌什么。陛下你就不怕他是个江湖骗子?”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妖王看上的男人,怎么可能让我失望?”妖王斩钉截铁地道,“他定会回来!”

“陛下,你和这结界只能再撑数月。数月之后,您妖力用尽,结界崩溃,极阴之地再次反噬,世界马上就会陷入恐慌。”三娘说,“只有……几个月了。”

“很好。”妖王神情坦然,“还有几个月。”

三娘沮丧地问道:“所以陛下是不愿同我出去了?”

“修炼千年的妖怪数量不多,早已在门开时从门中出去,剩下的都是无力逃生的妖众。”妖王扫视了一眼不远处的妖怪们,道:“若是你再不将钥匙取出,大门完全被打开,结界被冲破,就连几个月的时间也没有了,你走吧。”

三娘含泪道:“我知道了,陛下您保重。”说罢,对我道,“小马哥,我们走吧。”

说话的这功夫我四肢已经长好了,站起来对着妖王抱拳:“后会有期。”

妖王看着我,奇道:“你这身体倒是很有趣。”

我谦虚地说:“这是刚学会的技能,就是开了死不了的无敌模式,没啥厉害的。”

两个专心吃肉的妖怪转过头,见我四肢完好,吓了一跳。

狼妖问:“刚才吃肉不是幻觉吧?”

豹妖说:“不是,我嘴裏还一股臭味呢。”

狼妖说:“吃了这肉,我觉得还是吃素比较好。”

豹妖连连点头。

那肯定,至少那些花没放臭。

我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对妖王道:“马建民确实出去了。”

三娘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忘川河的时候,撑船的老艄公告诉我的。他说这么多年,这裏只逃出去过一个姓马的道士。”

“忘川河?老艄公?”妖王皱起眉头看着我,“忘川河只有地府才有,这裏怎会有忘川河?我在这裏八百多年,从不知道这裏还有撑船的艄公。”

我看向三娘,三娘也道:“我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什么河。”

我回想起那黑不见底的河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由头冰到脚,问:“那我见到的是什么?”

妖王正要回答,忽然地面开始强烈地震动,远处的花田就像舞动的绸带一般呈波浪形浮动。

我一个站立不稳坐在地上:“怎么回事?”

鬼怪们尖叫起来,因为震动的幅度太大,地面出现了巨大的裂缝。裂缝伴随着地面开裂的声音一路蔓延,然后像是被切开的西瓜一般越裂越大。

来不及跑的干尸和妖怪们往深不见底的裂缝中掉去。众妖们鬼哭狼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妖王大喝道:“抓紧地面!”说罢,身形猛地变大,两脚踏在裂缝两边,双手摁住裂缝两边的地面,然后怒吼一声,手上发力,硬是将那条裂缝生生地合上了!

大地尚在不断震动,妖王双手摁着地面,豆大的汗珠雨一样地往下滴。

地面的震动到了这裏,变得缓和下来。

狼妖豹妖一人抱一个小妖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正紧紧抓着地皮,见事态缓和了,松一口气,忽然听得身后三娘惊叫:“那是什么?”

我转头一看,不远处的地被掀了起来,红色曼珠沙华夹杂在泥土中纷纷地往下落。

那地皮被掀得越来越高,纵贯东西,排山倒海一般,向我们所在的方向涌来,直到到了妖王身前,忽然停止了移动。

此时那地皮已经高如雄山,身材高大的妖王在它面前如同蚊蚁一般,光看大小,实在难以想象妖王能凭一己之力,生生地止住那地皮的移动!

妖王胳膊上青筋毕露,紧咬牙关,不动如山。狼豹二妖不断将幸存的众妖聚集到妖王身边。

“小马哥!”三娘拿着玉盘给我看,“钥匙快要被取下来了。”

玉盘上映出现实中的情形,李伯通已经爬到了石狮子背后,正拉着镶在石狮子背后的锁头往外拽。

“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三娘拎着我的后背,脚尖点地,一跃而起,顺着那立起的地皮一路向上,“快走!”

在地上感觉不到什么,但走在那直立的地皮上,就能感觉到那地皮后面有股巨大的力量在推动它。等我们快到地皮上端时,那地皮已经在压力的作用下开始弯曲。我和三娘脚朝天空头朝下,翻转了一百八十度。

此时耳边风声猛烈,再看地下的妖王和妖众,已经同人偶一般大小。

“小马哥,若是门关上就出不去了。”三娘对我道,“一会我将用妖力冲出一条路,你从那路出去。”

我听她这话说得决绝,心裏一紧,反问道:“那你呢?”

三娘道:“现在这种情况,容不得我们俩一起出去。”

我说:“那不行,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

“小马哥,你听我说。”三娘说,“你出去以后,一定要找到马道长。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我说:“万一找不到呢?不行,你还是得跟我一起走!”

三娘说:“如果找不到,你就带着小二楼的居民们,离开这裏,离得越远越好。”

我心中一紧,抬头看向三娘,她脚下步伐不停,脸上依然带着我熟悉的妩媚微笑。

“小马哥,我是只薄情寡义的狐狸,现在是我背叛你们在先,所以你们丢下我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她转过脸,对我笑道,“如果你们气我背叛你们,打伤云美,破坏结界,那你们就用好好活下去这一手段来报复我吧。”

“你想得美。”我鼻子一酸,高声说道,“你在这裏好好等着,老子一定把马道士带来!要是这之前你就死了,我就收了你的魂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其实我俩都知道妖怪死在这裏用不着我收,就会被曼珠沙华吸收,魂飞魄散,可是三娘听了我的话,眼睛一弯,轻轻巧巧地道:“好。”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地皮的尽头。

“小马哥。”三娘冲我微微一笑,“我不会死的,”她轻声说,“我在这裏等你回来救我,一直等着。”

说罢,她手一翻,将我往空中抛去,高喝一声:“走!”

虚空之中出现了一条道路。

我的身体向高空飞去,同时三娘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下坠。

在下一瞬间,我飞越过了地皮,终于看到地皮背后推着它移动的东西。

看到那个东西,我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是水!

地皮之上,推动着地皮运动的,是水!

海一样广阔的水,漫无边际地从地皮后面涌上来,一波一波地拍打着地皮的背面!

而那片波浪汹涌的汪洋之上,飘浮着一片扁舟,舟上站着一个身穿蓑衣,带着草帽的老艄公。他正在巨大的波浪中慢悠悠地划着船,划船的动作如同正处在平静的湖面一般悠闲惬意。

在我飞过湖面的一瞬间,我看到那老艄公的半张脸。

花白胡子上的嘴唇,是微微扬着的,似乎眼前这件危机和底下数以万计的妖怪们的生命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最恐怖的事情不是杀戮,而是不把杀戮当成杀戮。

我经过无数大风大浪,却是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恐惧。

水汽在我脸边经过的时间只有一瞬,然后它们就以千军万马般的奔腾之势,冲过了地皮的边界,瀑布一般地涌了下去!

三娘下落的身影被水帘吞没。

“三娘!”我高声叫道,然后整个人已经到了三娘为我开辟的路口。那路口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消失。

我感到我向上的冲力已经不够,马上就要下落。

这时从那路口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抓着我的头将我拽了出去,头刚出去,就听得脖子那里咔嚓一声,路口已经关闭,卡掉了我整个身体。

我顾不得去看身后,抬头盯着抓我出来的那人。他穿着白色唐装,长发扎在脑后,肩上趴着一只样子奇丑的狗。

改命人!

“你还不能死。”改命人说,“你得去找马建民。”

怎么哪里都有你?

“你到底有什么阴谋?”我怒喝道。

改命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并不回答,然后伸手将我往另一个方向扔去。我的头撞在地上,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