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四个人终于将剩下的米饭馅儿的饺子吃完了。
年轻女人看着桌子上的空盘子,忧伤地说:“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吴昱说:“别急,这有房子,就说明这裏有人,等房子的主人回来了,我们可以向他们求救。”
年轻女人撅嘴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嘛……”
这个问题他们四个人谁都说不清,全都沉默了。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老式汽车停车的声音。
“有人!”沙发上的四个人一起跳了起来,望向门外。
男人头说:“看样子是孔小姐回来了。”
“太好了!”年轻女入兴奋地说,“有人回来了!”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有人惊呼道:“不好,锁坏了!有人潜入了,大家小心!保护好小姐!”
接着“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了,一排身着军装的男人拿着枪跑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沙发上的四个人围住。
十几支枪齐刷刷地指向沙发上的四人,那四个人吓得动都不敢动。
“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一个军官问道,“为什么会在这裏?”
年轻女人轻声问道:“你……你们是在拍戏吗,枪……枪是假的吧?”
军官冷笑一声,扣动扳机,子弹突突地射到沙发里,给沙发射出了几个洞。
年轻女人和吴昱马上给吓傻了。
“我再问一遍,”军官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裏?”
“我们迷路了,几天没吃饭。”老头说,“看见这边有座房子,于是进来找吃的。”
“南无阿弥陀佛,虽然我们擅自进来不对,”老太太一边滚着念珠一边说,“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各位官爷都是菩萨心肠,也不愿意见我们饿死在街头吧?”
“进来找吃的?”军官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盘子和碗筷,皱着眉,似乎是在考虑这句话的真实性。
“我们真的是在找吃的!”就在这要命的关头,吴昱补了一句,“我们刚刚吃的是米饭馅儿的饺子!”
军官马上判断出了要如何佯作,手一挥,说:“格杀勿论!”
所有军人的枪都端了起来。
年轻女人捂住耳朵,尖叫道:“不要啊!”
就在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等一下!你们不能杀我们!”
吴昱向前迈出一步,理直气壮地对着军官们说:“杀了我们,你们会后悔的!”
“哦?”军官皱了皱眉,手一抬,军人们的动作停止了,“你说说看,我为什么会后侮?”
年轻女人也不解地看着吴昱:“吴昱?”
“我明白啦!”吴昱和其他三人说,“咱们这是穿越了!怪不得之前有穿古装的人呢,咱们是穿越了!不要担心,穿越的一般都死不了,交给我吧!只要我告诉他最近发生的战役和以后会发生的大事,他们就会把我当作军事奇才一样供着,咱们的荣华富贵就享之不尽用之不完了!”
老头问:“真的吗?”
“肯定没错,不信你看。”说完,吴昱转过身,对着那军官说,“现在是哪一年?”
军官说了一个年份,其他三人都惊呼起来。
年轻女人说:“我们这是在六十多年前……”
军官问:“六十多年前?”
吴昱说:“实话告诉你们,我是个军事奇才,我能帮你们打赢所有的仗,你要不信,我就把现在的局势给你分析一下。”
军官道:“好,你说说。”
吴昱得意地仰起头,然后一手扬起,一手放在身后,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说道:“这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要说到如今的情势……如今……如今……”
他手停在半空中,表情呆滞地想了半天,转头对其他三人说:“怎么办,我历史没学好,不知道这会儿会发生什么事!”
年轻女人气得啊,也不管其他了,脱下高跟鞋就砸向吴昱。
吴昱捂着头说:“这不怪我啊,能把哪年发生什么都记住,穿越之后还啥都知道的那种人才有病吧。”
军官无奈地看着他们,估计是已经看出这几个人来做卧底完全不够格,就是不知道是该马上枪毙他们还是放了他们,一手摸着头,用疲惫的声音说道:“把他们都关起来,明天带回市里盘问。”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随着那个声音,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吊死鬼!
我一下就激动了,吊死鬼孔婷终于出现了!
孔婷这时候水灵得像朵滚着露珠的花,一脸天真无邪,一看就是被孔将军捧在手心裏呵护大的。
军官和孔婷大概说了这次的事儿,孔婷一边听,一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那几个人。
我越看越可惜,这么好好的一个姑娘,最后被折腾成了那个模样,越想越心酸,暗自下定决心,这次我一定要成功救下她!
“小姐,这裏太危险,我们上楼吧。”一个年轻的丫鬟对孔婷说。
我一看,这不就是那个和符庆成私通,害死孔婷的丫鬟小红吗?
孔婷跟在小红身后上了楼。一边走,还一边好奇地回头来看,浑然不知道几个小时之后,她就会被走在自己身前的人害死。
那军官押着吴昱四个人进了另一间屋子。
男人头乐呵呵地说:“这个小姐还是一样漂亮,一看到她我就觉得亲切。”
小鬼在旁边默默地点头。
我说:“孔婷今天晚上会被人害死。”
“什么?”男人头和小鬼都惊讶地看着我。
“我要救她。”我问他们,“你们能不能帮我?”
男人头说:“你忽然这么说……难道有人要暗杀孔小姐?”
这时小红又从楼上走了下来,对守在楼下的军人说:“我给小姐准备点吃的。”然后从侧门出去了。
“坏了!”我想,她就是在这时给孔婷的水裏面下了药!
我想到二楼去告诉孔婷不要喝小红给的水,但是外面有军人看守,如果我贸然冲出去,肯定就被他们抓住了,稍有闪失,孔婷就又被害死了。
小红很快端着一个托盘从侧门进来,托盘上放着几盘糕点和一壶水。军人把小红拦住:“今天小姐吃的什么啊?”
“就是那壶水!”我指着那壶水对男人头和小鬼说,“那壶水被下了药!”
男人头和小鬼对视一眼,问:“真的吗?”
“对,”我着急地问,“你们能不能帮我避开那些军人,让我到孔婷的房间里去救她。”
男人头说:“如果被他们发现我在这裏,他们可能会叫道士来驱鬼,到时候我们就麻烦了。而且,万一你骗我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只能直接问:“你们觉得我像是骗人的人吗?”
“嗯!”男人头和小鬼齐齐地点点头,我差点没给他们气死。
“不过,虽然你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男人头说,“我的直觉却告诉我,我可以相信你。”
听到这话,小鬼也在一旁点头。
我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那你们是……”
“我们就帮你这一次吧。”男人头说,“如果能救孔小姐一命,被道士赶走就赶走吧
我心裏一阵暖流,这会儿人多了,比我刚开始孤军奋战的时候强多了。
男人头说:“外面的军人太多,不好避开,这样吧,我叼着你从窗户飞出去,飞到二楼,然后从孔小姐的窗户飞进去。”
说着,男人头朝一个地方扬了扬头,我一看,这房子里果然有个窗户,只不过被一层厚厚的黑布给遮住了。但是在我的小二楼里,那个窗户被一个旧家具挡住了,我竟然都不知道。我打开窗户,屋子里终于有了点光亮。
我说:“好,那你叼我去吧!”然后就站了起来。
我的身体已经全部长出来了,一站起来男人头和小鬼都得抬头看我。 男人头痛苦地扭头道:“你们外国人的身体怎么长这么快?”
再快也不能这速度啊!
男人头苦着脸说:“这样我可叼不起你,说不定一使劲儿,你头皮都给扯掉了!”小鬼看看我们又看看外面,然后消失了。
我左右一张望,看到地上有把斧子,捡起来塞到男人头嘴裏,道:“把我的头砍下来,然后你叼着我的头上去!”
男人头大张着嘴呆呼呼地看着我,斧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这时小红已经和看门的军人说完话,转身上楼了。
男人头道:“那你不就死了吗?你是想变成鬼去救她?”
“死不了!”我没时间和他解释,再次把斧头递给男人头,大叫道,“快啊,来不不及了!这是为了孔婷!”
小鬼又出现了,抱着个啥看着我们。
男人头终于狠下心,眼含热泪,咬着斧头朝我脖子砍来!
一刀没砍断,卡在那了。
我只好握着斧头,和男人头一起用力,两个人扯锯一样来回磨啊,我全身上下就脖子以上有点新鲜肉,全给磨没了,把我疼的啊。
好不容易啊,我们终于齐心协力地把我的头砍下来了。
砍完以后,我们和男人头都累得跟狗一样吐舌头了。
“我以后……”男人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说,“我以后绝对不杀人,太累了。”
能让你明白这个道理,我也算是做了功德一件了。
我一转眼,看见小鬼手里抱着的东西,问:“你抱着个啥?”
小鬼把那东西给我一看,原来是套军服!
原来我可以穿着军服,伪装成军人上去啊!可是你都偷来了干吗不和我说,在一旁看着我们费这老劲儿砍头呢?
我愤怒得说不出话来。
男人头叹了一口气,对我说:“算了,我们走吧。”
然后叼起我的头发就飞出了窗户。
因为砍头这块耽误了太多时间,所以男人头飞得很快,一下子就飞到二楼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二楼的窗户是关着的!
孔婷正坐在桌前,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满桌子的饭菜看起来一点都没动。
小红劝她道:“小姐,你吃点东西吧。”
“吃不下……”孔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宝源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留意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小红的目光忽然变得狠毒。
小红倒了一杯水递给孔婷:“小姐,你喝杯水吧。”
“好吧……”孔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接过了水杯。
我高声叫道:“就是那个!”
男人头也急了,着急地甩着头。他一甩头苦的是我啊,我跟悠悠球一样被他甩来甩去,脸不停地砸在窗户上!
“别撞啦!”我叫道,“出人命啦!”
“出人命了?”屋内的两个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小红连忙跑过来打开窗户往外看,正好男人头一甩,嘴一松,我就被甩到小红脸上了,小红一愣,下意识接住我,然后吓呆了。
我说:“谢谢啊。”
我脖子上的血顺着她的指缝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孔婷站起来,问道:“怎么了?”
“小……小姐……”小红颤抖着抱着我的头,转过身,说,“你你你你你……你看……他他他他……还会说话!”
“哎呀,是个人头啊,”孔婷笑着说,“不要怕啦,我奶奶在我小的时候经常给我讲一些温馨的睡前故事,想‘红色绣花鞋’‘水晶骷髅头’之类的,我一点都不怕。”
那不是你亲奶奶吧。
“你看,”孔婷指着我说,“他只有一个头,多可爱,一点都不可怕嘛……”
不愧是吊死鬼啊!我欣慰地朝孔婷笑了笑。
“一点都不……”孔婷看了我一眼,忽然眼一翻,吓得晕了过去。
我一下子郁闷了,你看到人头都没害怕,看到我笑一下你就吓晕了!你讲理不?
“小姐?”小红举着我,轻声问道
孔婷一动不动。
“小姐?”小红又问了一句。
孔婷依然没出声,看来是真的晕过去了。
小红被我吓得本来浑身发抖,见到孔婷晕倒了,反而不抖了,低下头看着我,然后呵呵呵地笑了。
我想:坏了,不是给吓傻了吧?
谁知道那小红竟然激动地说道:“真是老天助我,不用我下药,你自己就晕过去了!”
我一愣,嗯?
小红看着我,感激地说:“虽然不知道你是谁的头,但是谢谢你!”
不对啊!不是这个理!我不是来帮你的!
我说:“不许杀她!”但是小红完全不理我啊,直接把我扔地上,从怀里掏出绳子就奔孔婷去了。
完了,我把球射进自家球门了!
我急啊,但是此时只有一个头,没办法自由行动,完全不能阻止小红。
就在这时,小鬼出现了,他张开双手,挡在小红面前,但是小红看都没看他,毫不犹豫地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男人头挡在孔婷面前:“不许你杀她。”
小红一挥手,就把男人头打飞了。
你说你有这个勇气,做什么不能成功,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
小红把绳子缠上孔婷的脖子,用力拉紧。
我想起楼下还有军人,马上高声喊道:“来人啊!救人啊!”
“闭嘴!”小红松开拉住绳子的手,已标准的扔铅球的姿势拎起我的头就从窗户扔了出去。
自从我的身体变成这样,我就像开了外挂一样所向披靡,但是小红一下真把我惊住了。
这可真是末日到了。
从这二楼掉下去,我的头不摔得粉碎也得摔成弱智啊。
我的头在空中翻转,我晕晕乎乎地看见前面有一棵树,此时我正衝着那棵大树飞去。
只有这个机会了!我顶着天翻地覆的晕眩感,瞅准机会,一张嘴,咬住了树枝。
此时我离地面还有一截高度,而且下面是石子路,摔下去非得撞个血肉模糊不可,所以我狠狠地咬着树枝不松口。
这段时间称得上度日如年,我咬着树枝,等着身体长出来。有躯干遮挡,我就能安心往下跳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忽然感觉周围像是被什么影响了一样,周围明明没有风,但是景物却剧烈地晃动起来,我眼前的树叶也开始扭曲,就像中间被夹了一层放大镜一样。
坏了,我想,不会是咬树枝咬太久了吧!这么一想,我连忙闭上眼睛,大概过了一分钟才睁开。
再睁开眼睛时,我惊讶地发现我咬着的那颗原本郁郁葱葱的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棵枯树。虽然依然是晚上,但是刚才天空还是彩霞万里,这会儿天空压着一层厚厚的云,显然马上就要下雨了。
原来刚才那个奇怪的波动竟然是因为时间变幻而产生的!
现在这棵树已经完全枯死了,干裂的树枝支撑不了我的重量,“吱嘎”一声咧开了个缝,在风中摇啊摇。
我吓得冒出一头汗。
虽然树变化了,可是下面的石子路没变啊!这要是掉下去,我就OVER了!
我正在这儿火急火燎的,忽然听到有个女人娇笑着说:“呵呵,你这个人可真奇怪,多少年前我就看到你咬在这棵树上,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咬着这树枝。”
三娘!
我马上激动起来--这下我有救了!
“真奇怪呢,”三娘继续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咬着这棵树呢?”
我也不想咬啊,问题是不咬我就没命了!
三娘又问:“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
我一张嘴说话不就掉下去了嘛!
“啊……”三娘拖长了声音道,“我知道了,你喜欢这棵树是吧?”
显然不是!
三娘继续问道:“不回答?那就是我说对了?你果真是个变……”
“不是!”我大喊一声,然后就“嗖”的一声掉下去了。
“啊!”我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但是我并没有砸到地上,而是被一双手接住了。
我扭头一看,接住我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大眼睛、浓眉毛,是个类似于王祖贤的美人。
三娘穿着一身大红的旗袍,艳气逼人,此时正笑得花枝乱颤,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我看出这个狐狸精的打算了,她刚才就是想逗我说话,让我掉下去!
我忍不住哭丧着脸骂道:“你这个狠毒的狐狸精!”
三娘也不以为然地说:“很早以前你吓过我一次,如今我再吓你一次,我们就扯平了。”
抱住我脑袋的那个姑娘温柔地问我:“你没事吧?”
“没事。”和三娘一对比,这姑娘简直温柔得令人落泪。我感激地说,“谢谢你。”
那姑娘温柔一笑:“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是我害死你的嘛。”
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疑惑地看着她:“你害死我的?”
“你不记得啦?”姑娘笑嘻嘻地说,“几百年前我把你的心挖出来吃掉了……”
原来你是云美啊!
她歪了歪头:“虽然我记不得我为什么要挖你的心了,但是我总感觉是我一时冲动,那次好像我自己也遭受了很大的罪。”
是啊,那次你吃坏肚子了!
云美问:“你不怪我吧?”
我连连摇头:“不就是一个心吗,等长出来了我再给你。”
这次轮到云美奇怪了:“还能长出来?”
“是,”我说,“你看我脖子下面,应该已经长出来一些了吧。”
云美仔细一看,说:“哎呀,我原来还以为只是碎肉,这么一看果然是个小身体,还有手有脚的!咦,为什么有三条腿?”
哎呀死相,我马上就害臊了,你这问题让我怎么回答!
“哦……这是树枝。”云美从我脖子下面取出一根树枝扔到地上。
“不过你长出来我也不要了,我已经不吃心了。”云美笑着把我放在地上,为了让我的头放得更稳当一点,她还找了一个坑放我的头。放好之后,云美说,“那我走了。”
“云美,你要走?”我说,“你不是和三娘一起的吗?”
“不是,”云美指着三娘道,“我不认识她。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我总感觉这个房子里有我很重要的东西,所以经常会来附近转转。”
封印了你的恨意的那面镜子就在小鬼的屋里放着呢,不过这事儿我可不愿意告诉你。
“还有,你叫我云美?”云美歪着头道,“这个名字倒是很好听,我记住了。”
说完,云美挥挥手走了。
原来云美的名字是我起的啊!
我正在唏嘘,忽然想起,三娘说我已经在树上挂了好多年了,那么吊死鬼……
我叫道:“糟了,孔婷……”
“早死啦。”三娘道,“那天你吓昏她以后,她就被那个叫小红的女人勒死了,勒死了之后把她的尸体掉了起来,伪装成了上弔。”
得,又变成原来那样了。
我沮丧地想:到头来我一个人都没救上,自己还挨了好几刀,掉胳膊掉身体的,我这是干嘛呢。
三娘蹲下来看我,道:“我一直在观察这座房子,除了那次起雾,你消失在雾里以外,其他时候,你做什么我都看不见了。”
她单手托腮,说道:“你好像能预料到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而且身体就算受到了损害还能长出来,可是看你,不像妖怪又不像鬼……”
这时候天空一道闪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但是三娘身上却一点水都没沾,因为凭空出现了一个男鬼,那男鬼举着一把油纸伞,给三娘遮雨。
三娘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雨点打到坑里,很快就把我的脖子淹没了。
我说:“我叫马力术,是一个道士。”
“不止这么简单吧……”三娘一伸手,她身后的那个男鬼马上递给她一堆东西,我一看,那竟然是我的一副!三娘的纤纤玉指就开始在我的衣服里翻找起来。
这男鬼竟然把我的衣服从尸体上扒下来了!连男人都不放过,连尸体都不放过,真变态啊!
而且更让我不爽的是,这男鬼一副和三娘很熟的模样,我现在那个难受啊,就像看到热恋中的女朋友和别的男人密切联系一样,马上就不高兴了。
于是我仔细打量了那个男鬼,惊讶地发现那个男鬼长着一张非常没有辨识度的脸,普通的眼睛、普通的鼻子、普通的嘴巴。按理说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就算现在我死死地盯着他看,然后闭眼会想他的模样,还是想不出来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就像是在路上捡了一粒沙子,你仔细观察了它,然后闭着眼睛把它扔到一个沙堆里,睁开眼睛,你依然找不到那里沙子。
我心裏忽然升起了一种预感,我问那个鬼:“你是谁?”
“你能看得见我?”
那男人连声音都是普通到一点特色都没有,是让人听过就忘的类型。我原来总觉得那些说什么事情没有办法用语言来描述的作家都是词语匮乏,写不出来,今天一见这个普通到没有办法用言语来描述的鬼,我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连我这么渊博的人都有描述不出来的时候,也怪不得他们了。
可是我看着那个男鬼,总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我左思右想,小二楼的居民目前没有露面的,就只剩那一个人了……
不……不会吧!
我看着那个男鬼,越看越觉得我的猜测靠谱。
“你是不是……”我顿了一下,把那个恐怖的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才颤抖着问,“你是不是雷迪嘎嘎?”
男鬼疑惑地问:“什么?”
我连忙改口:“你是不是神偷佚名?”
男鬼戒备地看着我:“你究竟是谁?你是第一个认出我的人,为什么?”
这个……还真不好解释!
三娘奇怪地看着我:“你倒是个奇怪的人啊,就算我和佚名想出了几百年,如果他离开我一阵儿,我也会忘记他的长相,没想到你竟然一看见他就认出来他是谁了。”
“这个嘛……要怎么说呢……”其实我还真没记住他的长相。
“佚名死时曾经被鬼差通缉过,”三娘说,“鬼差拿着佚名的画像,却没有办法找到他,就算佚名从他们面前走过,鬼差也认不出来是他,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记住他的长相的?”
我能告诉你们我用的是排除法吗?
我淡然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看不出,你还真有两把刷子。”三娘也不追问,继续在我的衣服里翻,“你身上倒是有很多稀罕宝贝啊。”
说着,拿出了我的蓝屏小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看起来这年代还没有手机,三娘拿着我的手机爱不释手。
然后她按了一个键,手机屏就发出了优雅的蓝光。
这就是蓝屏小手机和那些华而不实的、几百万像素的手机的差别了--过了这么多天,它还有电!
超长待机--蓝屏小手机,你行的!
三娘看见了亮光,欢喜得不得了,说道:“这个宝贝好!”
我一下子就在雨中泪流满面了,想原来三娘用的都是爱大疯牌手机,而且每次都买最新款的,一部手机的价值能秒杀我小二楼里全部的电器。
当初爱大疯没有普及的时候三娘还是很舒心的,拿着手机在路上走,基本上所有人一见那手机就知道她是个事业有成的美丽女强人。后来随着经济全球化,中国加入WTO,汽油涨价,物价飞升,外国卖一百的东西中国卖五百,大家不拿钱当钱以后,街上拿着爱大疯的人越来越多,十个人裏面有六个人拿着爱大疯,三个人拿着山寨爱大疯,还有一个不为潮流所迷惑的勇士,那就是我了。
这时候三娘拿着爱大疯就再没人羡慕地望着她了,她没有办法彰显自己的品位,所以十分苦恼。云美曾经说她听到过三娘自言自语,说打算把其他拿着爱大疯的人都灭了!
这话让我觉得很惊悚,因为三娘和其他人不一样啊,她想到什么还真的会去做啊!但是估计是后来三娘发现拿爱大疯的人太多了,灭起来比较困难,而且马上就要世界末日,大家一起毁灭,这个计划就搁浅了。
所以说,我从来没想到三娘会称赞我的蓝屏小手机好,这个三娘真是太朴实、太讨人喜欢了!
那堆衣服里还有黑胡子道士给我的葫芦,但是相比常见的葫芦,三娘更喜欢蓝屏小手机,一边道:“这个法宝有什么用?”一边举起了那个手机,我一看,手机上正显示着拨号110。
我连忙对三娘道:“不要举起那个手机,危险!”
三娘奇怪地问:“为什么?”
我说:“这样很危险,我跟你说个真事啊,你可别觉得这是小说。那是我上学时候的事儿了。我认识一个男同学,特别爱得瑟,他买了个防水的手机,你要知道,我上学的那个年代,防水手机多了不起、多拉风啊,于是那男的就天天显摆。一天,我们在操场上体育课,突然下起了雨,其他人全跑去避雨了,他不,他站在操场上拿着手机打电话,同学在远处叫他:‘快来避雨!,你猜那个人怎么样?”
三娘问道:“怎么样?”
我说:“这人得意扬扬地举起手机喊:‘不要紧,我的手机防水!’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雷劈下来,就把他烧焦了,人就死了!”
三娘和佚名对看了一眼,又茫然地看向我:“什么手机?”
此时天边一个雷闪过,“轰隆”一声劈中了旁边的枯树。
三娘终于明白了,收回蓝屏小手机,对我道:“这就是手机?”
我点点头。
110没接通,手机又返回待机画面了。
三娘道:“这个法宝的能力就是吸引雷?”
你这误会大发了!我说:“吸引雷是附带的,主要功能更加强大!”
三娘的眼睛亮了,她想了想,拿出那只葫芦,娇笑着问我:“这个葫芦又有什么用?”
我一看坏了,她还惦记着这个葫芦呢!
这葫芦要是我自己的我肯定就白送她了,可问题是这葫芦是李伯通的啊,葫芦里还装着三娘的弟弟呢。想当初三娘天天追着李伯通屁股后面要这葫芦,李伯通都没给,这次我要是给三娘了,我可真没办法和李伯通交代了。
这么一想,我马上道:“这就是个普通的酒葫芦,没什么特别的!”
“嗯?”三娘拖着长声嗯了一声,然后用那双媚得能把人的魂勾出来的眼睛看着我,“真的吗?”
我纠结啊,我的头右边冒出了一个长着恶魔尾巴,穿着黑色清凉小皮衣的小三娘,那三娘风情万种地对我道:“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我脑子一晕,几乎马上就要招了。
这时,我的脑袋左边又冒出了一个裹得跟白色木乃伊一样的李伯通,李伯通拂尘一挥,冲我怒吼道:“你敢说?”
大家都知道,虽然所有人都喜欢美人,但是美与丑的杀伤力不可同日而语,你看到一个美人,顶多在未来一阵子回昧回味,可是你看到个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的,有可能造成一辈子的阴影。
所以这时李伯通一对我吼,我马上一个激灵就从三娘的迷魂术里清醒了,我连忙认真地对三娘撒谎道:“没错,这就是个酒葫芦。”
三娘点点头哦,既然这样,这葫芦我就不要了。”说罢,拿着我的小蓝屏手机晃了晃,“不过这个我就拿走了,如果你不同意,可以摇手表示拒绝。”
我现在的手跟水草一样,也得摇得起来啊!你这不是欺负人嘛。
不过被你欺负,我也挺开心,那就不和你计较了。
“既然你不反对,那我就收下了。”三娘微微一笑,把那手机塞进兜里,然后对我说,“既然我们有缘,那我就帮帮你吧。”
说完,用手在我头顶摁了一下,我感觉一股暖流从她摁着的地方流入我的身体,同时脖子下面开始痒痒,像是摔破了的地方要长出新肉一般。
三娘站起来,拿过佚名手上的油纸伞,对我道:“我给你度了一点灵力,可以让你身体恢复得快些。”
说完,三娘嫣然一笑,杷我的衣服放在一旁,和佚名走了。
我心中澎湃,忍不住对着三娘喊道:“三娘!”
三娘撑着油纸伞,在雨中悠然转身,那样子美得像是一张画。
我大声对她喊:“我一定会救你的!”
三娘显然觉得我这句话十分奇怪,掩嘴笑道:“那真是谢谢了。”然后和佚名走远了。
我感觉自己身体的生长速度真的加快了,三娘走后不到五分钟,我已经有小学生那么高了。我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想:虽然三娘现在忘了我是谁,但是她心裏还是有我啊,你看她对我还是这么好。
等我身体长得差不多了,我就套上衣服,抓起葫芦,往小二楼的正门跑。我得弄明白现在这个时间要发生什么事。
现在的小二楼和刚才吊死鬼在的那会儿不同,楼房早就显得陈旧不堪,那破败的样子和我第一次见到小二楼的时候没多大区别。
门虚掩着,我一推,门就开了。
我进了屋子,闻见一股好久没人住的土昧,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却发现一楼的一个房间的门缝里透着光。
我小心地走过去,凑在门那里听,只听见有女人在说话:“你觉不觉得那女人有古怪?”
又有一个男人说:“就是漂亮了点。”
女人又说:“她说她姓胡,她是不是狐狸精?”
男人笑了一声:“这么说村里老余头就是鱼精了?牛村长就是牛精了?别瞎想了,睡觉吧。”
我一想这对话怎么那么熟?这不是村里那个疯老太太说过的话吗?这么说的话,现在是疯老太太翠萍遇见三娘的那个时间段。按照发展,三娘巳经进入小二楼,到楼上了。
按照翠萍的说法,这会儿楼下已经没有什么事了,我正打算上楼去看看三娘他们,谁知道又听见屋里传出了翠萍的声音。
“可是,我觉得这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怪怪的。”
其他人?我耳朵一下竖了起来。
男人说道:“这倒也是,那对老夫妻和那个男人看样子不是住在这裏的,他们的穿着打扮也很古怪。”
老夫妻和男人?
难道是那个老头、老太太和吴昱?他们还在这裏?
但是他们怎么只说三个人,没说那个女人呢?
我正在疑惑的时候,忽然感到背后有人,猛一回头,只见黑暗中,背对着我站着一个赤|裸的男人。
那个男人只在腰间围了一条围巾,梳着一条大辫子,身上弥漫着一股腐臭味,然后那个男人缓缓转过了头。
这不是普通的转头,而是足足转了一百八十度,直接露出了半秃的额头!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男人盯着我半晌,忽然开口问道:“密斯特马?”
我的气儿一下子就顺下去了,原来是男人头啊!
男人头乐呵呵地说:“哎呀,密斯特马,好久不见,太好了,我还一直在想你到底怎么样了,看到你我就安心了!”
我说:“男人头?你……你哪来的身体?”
男人头说:“上次不是把你的头砍掉了嘛!”
原来这是我的身体啊!你还真不客气,就当自己的拿去用了!
男人头惋惜地说:“本来还有衣服的,但是不知道衣服被什么人偷走了。”男人头露出了愤怒的表情,“连死人的衣服都不放过,这小偷真可恶!”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呢,你连我的身体都不放过!
我问:“之后发生什么事了没有?”
男人头拍拍我的肩,说:“这裏不好说话,跟我来。”
虽然我现在已经有身体了,但是看见自己的身体烂成这样还被人使用,我的心情真是异常复杂。
男人头带我往小鬼的房间走,边走边说:“你是不是长高了?”
我说:“我本来就有一米八。”
男人头说:“不是吧?你看我的身体和你的身体不一样高啊。”
我愤怒了,你非得逼我把真实身高说出来吗,而且你那身体已经烂成那样了,已经缩水了,你知不知道!
我执着地说:“我就一米八!”
男人头说:“不对啊……”
我怒了:“我二次发育了行不行?”
男人头见我生气,也不说了,点头说:“行,行!”然后小声嘟囔道,“二次发育是个什么东西?”
等进了小鬼的房间,我才发现吊死鬼也在那里,她这时已经变成了我熟悉的样子。
男人头和吊死鬼介绍:“这就是我和你介绍过的密斯特马。”
我说:“我叫马力术!”
“玛丽叔,你吼。”吊死鬼显然已经听男人头说过那天的事儿,认真地和我打招呼,然后捏着自己的舌头,不好意思地说,“真素对不起啊,如果上次偶胆纸大一点,你们就能救偶了。”
“唉,我叹了口气,说,“这不怪你,都是命。”
“不过,”吊死鬼话锋一转,说,“偶也觉得不能全怪偶,那天你笑得也太吓伦了!”
给你个杆子你还真就着往上爬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反省自己为什么死啊!
小鬼还是老样子,蹲在地上看着我们。
我抓抓头,说:“其实吧,我想问你们一件事儿。”
吊死鬼问道:“神马事?”
我说:“这屋子里是不是有一对老夫妻,还有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
吊死鬼说:“其他伦都有,但素没有年轻女伦。”
男人头说:“你说的是那天被抓的那几个人吧?那对夫妻和戴眼镜的男人还在,年轻女人已经死了。”
“死了?”我大吃一惊,“怎么死的?”
“被那对老夫妻杀死的。”男人头说,“我从他们的对话听说,那对老夫妻似乎已经杀过很多人了,那次趁戴眼镜的男人没注意,就把那个女人杀死了。”
我吃惊地问:“那男人还和老夫妻在一起?”
男人头说:“他们已经对立了,其实那对老夫妻有很多机会可以杀年轻人,但是他们好像很顾忌那个年轻男人,一直没敢对他下手,总是在说‘这男人是个厉害的男人,总是故意露出破绽引诱他们攻击,不能中他的计’,所以只是在试探他,我感觉最近他们就要再次展开行动了。”
他们还被吴昱那句“害了很多人”忽悠着哪!
什么故意露出破绽引诱他们攻击,那些就是真的破绽啊!
我说:“这可糟了!”
“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帮你,”男人头跟我说,“别人形容关系好都说和对方穿同一条裤子,现在咱俩是共用同一个身体,虽然臭了点、烂了点,但是我也不介意。所以现在,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要有什么事儿,就和我们直说吧!”
本来挺好的一句话,怎么你说出来我就觉得有一种微妙的不高兴的感觉呢。
但是,是要去帮三娘还是要去帮吴昱呢?
我一下子头疼了。
现在这房子里有三娘和吴昱两拨人,如果我参与到三娘的事件中,就没办法顾及被变态老夫妻盯上的吴昱了。
三娘那边我知道事态会怎么发展,吴昱这边我就完全猜不到了。
我想了又想,决定先去帮吴昱,因为之前无论我怎么努力,男人头和吊死鬼都死了,这次三娘他们倒没什么危险,佚名还因祸得福地转世成了聪明伶俐的雷迪嘎嘎,三娘的弟弟虽然被收到了葫芦里,但也算不上有什么生命危险,等以后我说服李伯通让他把那个男狐狸精放出来就行了。我只要拦住翠萍,别让她害怕往河边奔就好了。
我这么一琢磨,就下定了决心,还是去吴昱那里。
我刚下定决心,一抬头,见吊死鬼和男人头正一起往外飘。
我连忙叫住他们:“你们干吗去?”
吊死鬼说:“偶喜欢小孩,偶们想去看看辣个孕妇。”
我马上把门堵住:“不许去!”
上次就是因为你俩跑去看翠萍,把人家吓得去找她哥,去找她哥又听到了三娘和佚名说话,然后才跑出屋子,踏入了死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