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岱珩看到曾熙,停下脚步犹疑了片刻,方才唤了声“曾兄”,启步上前。
曾熙也迎上前,看看他手中抱的红漆小箱子,问道:“温兄这是要去哪里?”
温岱珩低眉看看,迟疑半晌,才说道:“我的假差不多了,得回京去了。”
“……”曾熙一时也接不上话。温岱珩是告了假出来的,假期结束,回京上任亦是正常。但是黛琼还在清凉寺,倘若岱珩托他帮忙照料黛琼,那他可如何是好?他能受傅庭萱之托,来暗中保护黛瑶,却拒绝岱珩所托,帮忙照看黛琼么?但是他与黛琼误会已深,实在不好答应。倘若不答应的话,未免又会寒了温岱珩的心。
温岱珩看出他的为难,解释说道:“我来找你,是给你一些东西。”岱珩叹了口气,将手里捧的小箱子递了过去,说道。“小琼前阵子受了惊吓,大病了一场,好容易才醒过神。我担心她在家中,会想起那天的事而害怕,就送她来清凉寺静养。她原本不肯来,我与她说来这里可以为你们的婚事祈福。这里面的,就是她到清凉寺后写给你的信。”
曾熙低眉再度看看那箱子,并没有伸手来接。温岱珩也没有收回来,继续说道:“我并没有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她也不知道你的打算,还满心欢喜地天天到古树下为你们的婚事祈福。她每天都给你写信,托人传回京去,但半途都被我拦截下来了。小琼与五妹、八妹不一样,她不是喜欢舞文弄墨的人,所以我知道她得多用心才写了这些信,我不忍心销毁,就都收了起来。说起来,这些都是你的东西,应该由你来处理。”温岱珩坚持地往前再递了一寸距离。“你不想看的话,就连着箱子一起销毁吧,她不会知道的。”
曾熙还是没有伸手来接,温岱珩干脆上前一步,拉过他的手,将箱子往他的臂弯里一搁,便转身走了。
曾熙抱着箱子,站在原地半晌都没动。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送斋饭的小沙弥从身旁经过,向他行礼问了声好,方才醒过神来,回了自己的斋房。
为了便于保护黛瑶的安危,曾熙的斋房就在黛瑶的后面一进。倘若那边有什么动静,他可以第一时间赶到。将箱子放置在桌上,曾熙站在桌侧凝眸出神。在离京前,他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流恋青楼、酗酒闹事、与人斗殴,倘若不是傅庭萱突然找上门来,说黛瑶处境堪虞,他匆忙出京,恐怕这会儿事情已经被他闹大,并传到温家耳里了。
他知道黛琼也在清凉寺,但他原本以为她只是来静养的,没想到她却是在茹素斋戒为他们的婚姻祈福。祈福与静养不同,静养会有一大群的仆婢照顾,祈福却是凡事需亲力亲为,而且每天还要到千年古树前跪两个时辰以上。如今已经入秋了,这样的天气去冰冷的地上跪那么久,对身子必有亏损。而且据岱珩说,黛琼的身子向来不好,那次被“刺客”吓到以后,更是三魂失了二魄……而在岱珩这次上山来看她之前,她已经孤身一人在这边坚持祈福了一个多月……
曾熙忽然觉得心里滞得难受,便转身出门,准备到处转转,吹吹晚风,排遣一下心头的郁结。不知不觉之间,竟逛到了后山的朝圣坪,也就是所谓的祈福圣地,千年古树的所在地。以万年古树为中间,往外四通八达地牵引出了无数条红线,每一条上都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写着愿望的篾签。风一起,便响起一片细细的轻响起,就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听着头顶的细响,曾熙缓步走在许愿签的海洋中,感受每一签上每一个字里所蕴含着的深深情意。缓缓地走,忽然前方在黯淡的月光上忽然跃起了一串火光,似乎是方才有人低伏着身子,这会儿突然直起了身来。曾熙一惊,立刻往侧旁退开一步,熟练地将自己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那是个纤细窈窕的女子背影,起身后,踩着小凳,努力将手里的许愿签挂到树干上。从旁扶着她的,是一个提着灯笼的丫环模样的人,一边扶着她站在小凳上,摇摇晃晃地往上挂许愿签,一边说道:“小姐,挂在线上一样的,为什么一定要挂这么高啊?”
“挂得越高,就会越灵验。因为老天爷是从上往下看的,总是会先看到高处的,再看到低处的。”那女子一边说,一边使劲往高里。但那一株是千年古树,而且讫今还生机勃勃,高耸入云,挂了高处,自然还有更高处。女子挂了一处,觉得再试下,可以挂更高处,便一次次踮了脚尖往上挂,但同时身子摇晃得也更厉害了。但下面是泥地,本就有些凹凸不平,哪禁得这样地晃,终于小凳一歪,那女子也从凳上摔了下来。
“小姐!”丫环慌忙将灯笼往地上一搁,便去扶她。
那女子却坐在地上不动,慢慢地发出了轻泣之声,哽咽地说道:“挂得再高,又有什么用?曾公子根本就不管我了,我写了那么多信,他一封都没有回过。老天爷也不管我,我每天许愿祈福,每天挂那么多许愿签,他也不看,看了也不理,我……”说到心酸无助之处,便哭得愈加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