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傅庭萱派人送来的。
黛瑶在清凉寺安置下来后,便往家里,还有安泰时、傅庭萱和阮嘉瑜处去了信报平安。傅庭萱那日特地到宫门前送她,主要还是因为有事要与她说。但是不想阮嘉瑜也跑来了,便没有说。所以傅庭萱在接到黛瑶的来信后,便立刻写了回信,派人送了来。信上自然也将当初想说却没有说的话,都补上了。
太皇太后寿宴上发生变故,皇帝当场指了都察院指挥使徐定疆的孙女儿徐婵娟为太子侧妃。黛瑶也曾犯过嘀咕,在皇帝圈定的那几个太子妃候选中,傅庭萱一直是首选,事到临头皇帝指的却是徐婵娟。原以为皇帝或许是特意为傅庭萱留着太子妃的位置,看了傅庭萱的信扣才知道,原来是二皇子叶济与司徒大人事先到皇帝面前打过招呼了。
也即是说,傅庭萱要指给叶济当王妃了。
傅庭萱与叶济之间的因缘,还得从端午那日说起。陈叠紫让叶溪约黛瑶一起游湖看赛龙舟,结果当日自己却没来,使得叶溪一直拉着黛瑶诉苦,傅庭萱便一直由叶济陪着。叶济相貌虽然不及叶溪俊秀,但皇家的气度总是有的,与寻常的贵族公子相比,总是有那么一些与众不同。加上旁边还有个王学会逗趣,那一日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傅庭萱根本就不曾见过太子叶清,叶济待她一殷勤,她心中自然起了涟漪。
那日是叶济亲自送她回的傅家,之后叶济又邀约过她几次,一来二去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心照不宣了。傅庭萱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个乖乖女。她频频外出,傅夫人自然也有所察觉。
二皇子叶济的出身,虽然比不得太子叶清,也无法继承大统,但再怎么说,将来至少也是个亲王。他们两情相悦,傅家家世又镇得住,就算叶济将来再立侧妃,也不怕傅庭萱会被欺负。王府后院,总不似后宫那样勾心斗角的。他们也知道太子妃之位有陈叠紫盯着呢,以傅庭萱的心性,就算真做了太子妃,将来也是斗不过陈叠紫的。
夫妇俩一合计,认为叶济倒也算是个佳婿。傅司徒寻了机会,找叶济谈了一回。傅夫人也与傅庭萱促膝长谈了一晚,两厢便暗暗有了决定。傅司徒忖着太皇太后寿诞将至,估计要定太子妃了,便赶紧先去圣前打了声招呼。
皇帝虽然圈定的太子妃候选中,傅庭萱是第一个,但是太子妃久久未决,傅庭萱也就一直被拖着,好大一个姑娘了还没议过亲,他心里也颇为愧疚。这会儿傅司待自己来禀了,挑的是他另一个儿子。他虽然也有心答应,但作为一个开明的父亲,自然要唤过儿子来问问。叶济来了,亦是请求指婚的。皇帝一听,好家伙,两情相悦呢,自然也没有不同意的了。
皇帝本来打算在寿宴上一起宣布了,但被那事一打岔给忘记了。不过,皇帝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忘记了,这显得他多么不重视二儿子婚事。所以事后召见傅司徒时,改口称道,所谓成家立业,叶济马上就十八岁了,差不多也是可以封王的年纪了。所谓好事成双,干脆将两桩喜事合在一起办了。等拟好叶济的封号,划好藩地,再一并下旨指婚。估摸着在年底之前,封王和指婚的圣旨就都要出来了。
傅庭萱的事定,黛瑶亦是衷心地替她高兴。黛瑶亦只是在端午那日见过叶济一面,基本上算是陌生人,但叶济看着并不像是有花花肠子的人,言谈举止也文雅而有气质。而且傅庭萱虽然直率娇憨,却也不是个没眼色的。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傅庭萱比阮嘉瑜要聪明些。因为至少她一经接触,但知道黛瑶是能做好朋友的,而陈叠紫却不行。所以,黛瑶也是相信她的眼光的。只是想到陈叠紫为了陷害她而设的一个局,却成就了傅庭萱与叶济,心里不免有些唏嘘,暗叹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傅庭萱信上,还提了一件事情,让黛瑶十分在意,那就是安泰时一直在为她的事而奔波。她是被停职遣出京的,等这边的事罢回京,也不知道会怎么,是调职还是直接罢黜,都未为可知。傅庭萱说,夏雨到司徒府玩的时候说起,安泰时近来往来于夏家,似乎是想将她推荐到工部。
夏雨的父亲夏敬恩,是工部尚书。而朝中各部门,除御画院之外,确实也就属工部能与绘画搭上一点关系了。倘若真是如此,安泰时便真的是切切实实地为她认真地考虑过。太子虽然也为她回京后安排了职任,但中书省是“秘书处”,是文采最好的文官的聚集之地。里面的官员,基本上都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太子安排她去那里,多多少少总会有些“走后门”的意味,但工部就不一样了。六部当中,工部算是清水衙门。而且从御画院到工部,也算得上是专业对口的平调,还能让她一展所长。两厢一比较,倒显得太子是出于私心,安泰时还是真真正正为她考虑的了。
既然知道安泰时在为自己的事而奔波,黛瑶自然也不能没有表示。但干脆缓了几天回信,专程为安泰时画了一幅清凉佛像,供奉到万年古树下,为他祈福祷告。这样做,倒不是黛瑶迷信,而是这个时代的人信这些。
安泰时奉行决意不娶,主要是因为前几次议亲都出了意外,使得他对“克妻”一说深信不疑。只寻常的劝说,他必定听不进去。如今她便将功课做足了,先祈七天的福,再奉到佛前,享受七天的香火,说不定能让他解开心结,走出“克妻”的阴影,试着再议一桩亲事。
在佛前享受香火倒是易事,只消与主持大师说一声,出家人自会与人方便。将画挂去千年古树下祈祷,却让黛瑶费了好一番心思。现下已经是寒冬,虽然雨水少了,但清晨有霜,说不定哪日还会下起雪来。像挂在佛前一样直接将画挂去树下,自然是行不通了。黛瑶便借了件簔衣来,护在画的外面,以免被霜雪打到,湿了画。黛瑶每天到树下为安泰时祈福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她去的时候,便将簔衣解下来。祈完福,便将簔衣给画披回去。
或许也是天公作美,黛瑶将画挂到古树下祈福那几日,都风和日丽,一连几日,都出了暖暖的冬阳。黛瑶正暗自庆幸,不想第五日夜里,山里却起了大风。黛瑶正秉着烛光作画,听得外面风声越来越大,纸糊的窗也被震得扑落落的响。黛瑶不禁停了笔,问正在给暖炉填炭的秦桑:“风这样大,会不会把祈福的画吹走?”
秦桑知道黛瑶许是想过去看看,但这样的天气,她又怎敢让她出门,便寻思着劝道:“朝圣坪那边虽是空地,但四周都有树林环绕,不会有这么大风的。而且我们绑得结实,还有簔衣遮挡,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