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高杰和蕊儿大约快到扬州了。”蔡京自斟自饮了一杯,这才感叹道,“她自小便没有离开过我,这头一回离家我还颇觉得不习惯。唉,果真应了一句话,女大不中留啊!”
“想不到蔡相也会出此小儿女之叹。”高俅微微一笑,举杯相敬道,“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没办法,若是留在京城,人人都知道他是我的弟弟,这官虽做得顺当,于历练经验上却是无益。在外辛苦虽然不假,可政绩却是有目共睹,我那弟妇的诰命将来也能升得快些,不是么?”
“好你个伯章,真是难以找到你话中一丝破绽!”蔡京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正色道,“今日在福宁殿所议的茶法之事,想必伯章你应该是赞成的?”
“朝廷之所以久久未曾动东南茶法,不过是因为对当年的巨额亏损心有余悸,以至于不敢妄动。嘉佑茶法实行多年,弊病相当不少,我当然是支持改革的。”见蔡京脸露喜色,高俅便顺势问道,“我只是不知道元长公废了嘉佑通商法之后,准备以什么方式取而代之?”
“自然是禁止园户与商户私相交易。”蔡京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设想全盘托出,“除了在京城设立榷货务管理茶事,在各地产茶区设立茶事司置场收购茶叶,然后商人需至各地茶事司买茶引购茶,另外再征收商税,如此一来,一年茶利至少能有一百万贯。”
果然是要恢复禁榷制度!高俅心中一动,脸色却不变毫分。“元长公想要改善财政,这一点我也很赞同。只是商人既然是到各茶事司买茶引购茶,则各地官府若是截留茶利,则朝廷却没有更好的办法。而置设茶场收购园户的茶叶,其成本开销巨大不说,一旦积压,则难免重蹈当初的覆辙。”
蔡京闻言心中一凛,紧接着又有些犹豫:“伯章的意思是说……”
“要改就需彻底,否则将来元长公若是想到了更好的方式再更易茶法,只怕就会引起民间茶商园户的诸多怨言!”
听到这么一句斩钉截铁的话,蔡京顿时霍地站了起来,来来回回在桌边踱了几步,复又回身坐下,脸色已是一片坦然。“伯章此言可谓是深入我心,不错,我也觉得仅仅恢复榷茶并不完全妥当,只是我的其他设想还不成熟,担心提出来引起更大的反应。伯章,你既然认为要彻底变易嘉佑通商法,我想听听你有什么好主意。”
“以前的榷茶法其实是官府收购后的专卖制度,一需要置茶场的费用,二需要极大的人工人力,还得同时防备胥吏猾民等从中渔利,所以有诸多空子可以钻。以我之见,朝廷大可不必仿效从前再置茶场禁榷,而采用引榷法!”
高俅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脸色变得异常沉着。“其一,茶引不得由各地擅自发卖,由太府寺印造,由京城的都茶务统一发卖,另外还要置合同簿勘验,一旦商人售茶完毕,则对簿销去茶引。其二,商人贩茶时盛茶的笼篰由产茶地的通判或相当之官委匠人依样制造,不许商人使用私物,如此大小定制,商人便不能私自货买更多的茶叶。其三,每年派专人到园户茶园预估茶叶产量,并造册登记,若是一旦销售茶量与登记不符,则可追究园户之责……”
他话还没有说完,蔡京便重重一拍桌子,险些将酒杯震落在地:“好!果然是天衣无缝!”此时此刻,他着实感慨万分,这一桩桩一条条着实合他的心意,就是让他本人来设想也不过如此,他又岂能不拍手称赞。
高俅自己却心知肚明,自己其他的比不过蔡京,但要是比大事上的远见,这天底下怕是没人比自己的预知能力更强了。对于那些大茶商而言,阵痛自然难免,可是为了长久之计,还是快刀斩乱麻更为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