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晚上宁朦送阿大回去,回去的路上才觉得头疼。
她把车靠边停了,呼出一口气之后靠在座椅上,不住地反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地步?
她早该知道会上瘾。
她不应该放纵自己。
陶可林之于她,就像是长大后就该丢弃的芭比娃娃,再不舍得也不应该去碰了。
不合时宜,也不能够再陪着她。
她心裏空荡荡的,总觉得应该做一个决定,就像割掉一个毒瘤。但即便是在心裏,都不愿意冒出那个念头。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宁朦从电梯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楼道中只有应急灯亮着。
停电了?宁朦打开自己家的门,伸手去摸开关,而后确认是停电了。
落地窗的窗帘是她早晨离开的时候合上的,所以此刻屋子里连一丝月光也透不进来。宁朦藉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脱了鞋,但是找半天没有找到拖鞋,干脆就光着脚进屋,往里走去找充电台灯。
她走了几步之后手机就暗下来,她高估了自己,脚步不停地低头按亮手机,结果一个没留神狠狠撞到了茶几角上,宁朦嘶了一声,疼得抱着小腿骨弯下身子。
不免有些恼火,她不明白自己乘着夜风赶回来干嘛,明知道他不会回来。
宁朦坐在茶几角缓了一会,房子里只听得到她自己的呼吸声,然而就这寂静的黑暗中,卧室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宁朦心脏微缩,接着听到清晰的脚步声,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吓得有些魂飞魄散,身子动弹不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缩在原处警惕又仔细地辨认声音的方位。
几秒钟之后,似乎有人站在了前方,手中是亮着的手机,光线微弱。她偏开脸,听到前面的人问了一声:“宁朦?”
还能有谁,不就是她赶回来想要见的人吗?
宁朦呼出一口气,提起来的神经松下去。真是自己吓自己,这小区还从来没有遭过贼。
只是她大概也没想到,他会在这裏。
陶可林打开手机的手电,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宁朦睁不开眼,忍不住抬起手臂挡着撇开了脸。
“撞到桌子了?”他走过来把手机放桌上,弯腰蹲在宁朦面前伸手揉了揉她的脚,这动作让宁朦心神一动。
他只是随意一揉,却正中她被撞到的痛处的中心。
“你怎么……在这裏?”宁朦随口一问,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站起来,从她身后拿起一盒东西,说:“我过来拿画具。”
却是恢复了清冷的口气,与方才温柔的语气截然不同。
话说出口他停下动作的时候宁朦就觉得自己问错了话,瞧着他抱着盒子拿着手机就要往外走,她有些恼怒,又无端生起些幽怨。
“陶可林。”宁朦叫了一声。
他停顿了一下,却并未回头。她刚要开口,他手中的手机却闹起来,硬生生把她的话打断了。
他毫不犹豫地接了电话,一副完全不在意她要说什么的样子。
宁朦心下一冷,也在瞬间就打消了和他说话的念头。
他把工具箱放在鞋柜上,单手开了门走出去接电话。
门被他反手虚掩着,宁朦隐约听见什么确认时间,自己不带女伴之类的话。宁朦伸手想去开门,手臂却碰到了工具箱,原本没搁好的箱子被她这么一带,瞬间稀里哗啦全落在了地上,颜料盒子乒乒乓乓的砸她脚上,宁朦疼得跳脚也不敢吭一声,只是在心裏又骂了自己一通,懊恼不已。
门外的人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匆匆挂了电话走回来,拿着手机往地上照了一下,宁朦不用看也知道地上是一片狼藉了,而后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真的是又生气又委屈,但也只能说这三个字。她蹲下身子收拾,有几个装颜料的玻璃瓶子摔碎了,颜料撒了一地。宁朦藉着他手机的电筒光线,伸手想捡画笔,却被他抓着手臂一把拉起来。
宁朦怔怔地望着他。
“没看到地上有玻璃?”他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怒气,手劲也不小,宁朦没有吭声,由着他拿下她手中的盒子放在柜子上,皱着眉说:“去穿鞋。”
宁朦没有动。
陶可林看着她紧抿的唇,立刻就心软了,“明天再收拾,你没穿鞋,当心脚上。”
“你这么着急要走,我怎么好耽误你,而且颜料都不便宜,我能装回多少是多少了。”宁朦在黑暗中小声说道。
他轻笑出声,声音清晰得很:“装回去也不能用了,再说我能缺这几个钱?”
宁朦听见他笑,反而更委屈,一感觉委屈就觉得自己像个小孩,方才一路惦记着跑回来的心情荡然全无,于是逼着自己放硬语气说:“那就这样吧,我改天赔给你。”
他被噎了一下,慢慢收起笑容,半天没有回应。宁朦转身去找东西处理这一地残骸,听到他在后面说了一声:“不用赔。”
宁朦没有回答,摸黑到角落找到扫把和铲子回头。
陶可林站在原地,几番想讲话都没出口,最后还是转身出去了。
门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扣上了。
宁朦藉着微弱的手机灯光开始打扫,她迅速把玻璃碎片和砸坏的东西装进垃圾篓,然后打了盆水来准备清洗地板上的颜料。刚刚蹲在地上要动手却又顿住了。
手机灯光下被颜料渲染了一大片的地板异常的好看,五颜六色比画家刻意画出的画作还要美艳有感觉。宁朦舍不得下手了,干脆就打算不清洗了。这一块落在门口这样特别,等它干透了也是一种装饰。
她还蹲在门后欣赏,脑袋顶上的大门又始料未及地被推开,宁朦离得很近,根本来不及避开,于是那门砰地一声砸在她脑门上了。
这一声可算是振聋发聩,宁朦只觉得自己大脑被晃了一下,而后就完全空白了。
门口的人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丢下手里的大灯蹲下来看她,一边抱歉地说对不起,一边伸手试探性地伸手过来揉她的脑门。这一下没轻没重的,宁朦被按得哎呀了一声,他连忙收回手,拿起搁在地上的灯探过来,估计是想看她撞到了哪,可是这灯光太刺眼,宁朦又忍不住眯眼,原本被疼出来的泪花刷地滑下来。
这混蛋是专门折回来气她的吧,她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的想,忍不住赌气拍开他的手,胡乱地抹掉脸上肆乱的泪水。
陶可林往前挪了一点,手上的灯却往后移了不少,光线暗了不少,宁朦才得以睁开眼睛,正好撞进他黑亮的眸子里。青年空着的手朝她撞到的地方伸过来,却又在她脑门上空停顿了一会,而后往下移落到她眼睑上,用食指轻轻抹去了她的泪痕。
宁朦少有见到他这么温柔又怜惜的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在这光晕中,比摄影棚里任何一个美少年都要耀眼。
《诗经》裏面说过几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充耳秀莹,会弁如星。以前只会背,倒是莫绯笑嘻嘻的举手问老师,什么叫充耳秀莹,会弁如星,那个优雅的语文老师只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说:“等有一天你们遇到了,就一定会心领神会了。”
宁朦想她今天终于心领神会,还真是防不胜防。
他擦完眼泪的手上又移到她额头上,用温热的掌心轻轻揉着,力道适中。宁朦觉得这哪里是在给她揉脑袋,分明就是在撩妹。
但她也很受用。
宁朦被按得舒服了,才抬手抓过他的手腕放到面前,盯着他掌心瞧了一会,而后低头将自己的两瓣唇落上去。
陶可林望着自己手心裏的女人,觉得她真像一只小猫。
她偷偷抬头看他,发现他抿嘴笑了,眉眼弯弯的,还有她最爱的卧蚕。他把灯放在脚边,灯光下的他的面容像是蒙了一层面纱,越蒙胧越让宁朦欲罢不能。
“陶可林。”宁朦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恩。”
“拉我一把,脚麻。”
他笑喷了,最后一边笑得花枝乱颤一边起身拉她起来。
宁朦的脚已经没有知觉,干脆顺其自然的贴着陶可林了。他一手扶着女人,另一只手微弯了腰去拿灯,嘴上还在笑她:“宁朦你就最没有情调了。”
“还不够吗?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看着差不多就收了嘛。”
他把她扶到沙发上,再次碰了碰她额头问:“还疼吗?”
“疼,有点脑震荡怎么办?”宁朦扶着脑袋问。
“那就麻烦了,你赶紧跟我去医院一趟,落下后遗症就不好了。”他开玩笑说,宁朦连忙趴过去抱着他的腰不让他动。
“不会,就这样你让我躺一下就好。”
他没有动,摸了摸她脑袋,轻声说:“我好几天没过来,你阳台上养的植物都枯死了。”
“都怪你。”
“恩,怪我。”他难得的没有呛声,“那你以后不要跟对你有意图的男人接触了好不好?”
“好。”她先是乖乖应了,而后才解释:“我都没有搭理宋清了,陈逸文哥哥也没有再联系我。”
他没有说话,俯身低头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