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脸色有些泛白,低声道:“小姐,我们能做些什么?”含章僵硬的唇边缓缓绽出一丝自嘲的笑,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即便猜出有野心的是哪一方又能如何?偌大京城,牵涉其中的决不在少数,二王相争这些年,各自积聚势力,而皇帝身体日薄西山,也终于掌控不住局面,到了二人一决雌雄之时,箭已在弦上,何时射出已经不由人控制。
正交谈间,突然窗外似有光影闪动,似有人声喧哗隐隐传来,此时外头天色已经全黑,在屋内因墙壁遮挡看不分明,小六心头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边从窗口跳出去,手攀着屋檐轻巧一跃就上了屋顶,不多时,又如轻猿般晃下来,一脸煞白,低喊道:“小姐,外头起火了。”
含章忙问:“是什么地方?”
小六有些着慌,道:“看着像是南衙。火势凶猛,几乎映红了半个天空。”声音有些颤抖,这孩子已经慌了阵脚,倒也不能怪他,素日里不管面对多么凶残的狄人,心里都清楚对方是敌人,不会心慈手软,而如今却是内乱,又事涉至高无上的皇权,没有几个百姓臣子能用平常心相对。
但对含章而言,因着卢愚山,她内心深处早对皇家有了别样情绪,也少了几分敬畏,如今遇着这事,初初的震惊过后,已经冷静不少,她又问了一遍以确认:“你看仔细了?”
小六一愣,只得定定神,回忆印证一番,这才肯定道:“没错,正是南衙的方向,火光冲天,许多人影闪动,有呐喊声、厮杀声,还能听到刀兵相加的声音。”太医院位于京城西南一隅,离南衙很远,按理说来并不该听见什么动静,但深冬夜冷风急,东北风狂卷,将那些声音都送了过来,小六站在房顶,听得真切。
玉京城内禁军分南北两衙,北衙屯驻宫城以北,是皇家私兵,保卫皇宫,而南衙则是隶属兵部,护卫京城。南衙大火绝不寻常,只怕是反叛之事已经付诸实施。
怪不得小六在北衙禁军营能顺利脱身,原来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间点,无论他听到或看到什么不该听不该看的,也已经不甚重要。
此时的玉京城,大火、刀兵、血肉厮杀、搏命一斗,只怕已经是一番地狱修罗景象,自古争权夺利就是冷血残忍,此一回不知又会有多少人遭殃。
含章一咬牙,揭开被子取了一旁双拐就要下地,小六忙过来搀扶,蹒跚到了院中,往南衙方向看去,果然见浓烟滚滚,漫天红光,厮杀喊叫声却比方才更清晰了,更有受伤人痛苦呻吟,殒命人死前最后的呐喊,远远听着就似一片修罗地狱。正这时,忽听得凌乱脚步在夜晚的巷子里激起阵阵回声,似已近在耳边。含章猛然皱眉:“不好,他们朝这里来了。”小六大惊,全身骤然绷紧,身子一低,下一瞬便弹了出去。他身体轻盈,在房顶围墙间腾挪跳跃,不多时便查看了一通,回来跳到含章面前,急切道:“有官兵举着火把把平王的别院包围了,很快也要往这边来了。”他们这间小院和平王别院的花园只有一墙之隔,以前是赵昱在太医局培植药草之处,虽然偏僻,但若是要往平王府搜查,这里定然也难以幸免。
此时太医局的人也被惊动了,前院里一片沸腾人声,灯火通明,显然都是乱了阵脚。
小六心头着急,忙道:“小姐,趁着乱,咱们赶紧走吧。”他忠心于含章,此刻只担心她一人安危。
“走?”含章容色淡淡,忽而低笑了一声,眸光明暗不定,“覆巢之下无完卵,又能走到哪里去?”话音未落,便听得院墙边窸窣响动,声音不大也不显特别,但含章两人耳力不凡,闻声齐齐望去,柳树下与平王别院相连的门轻声咿呀开了半边,依稀闪出几个暗影。
含章定睛看去,只见三个人从树影下走出,掀开身上暗色兜帽,映着天际红光看得清楚,是赵昱赵昕兄弟并一个护卫,赵昱眉关紧锁,神色冷峻,赵昕却明显有些慌乱,手紧紧裹着玄狐披风,眼神不时往天际火光处扫一眼,似是被吓坏了。夜深风寒里,两人都是装束整齐,丝毫不乱,含章看得微微眯了眼。
那围了平王府的兵卒分明就是为此二人而来,这样危机关头,他们不设法逃走,却往这里来,不知是何故。
赵昱带着赵昕匆匆走到含章跟前,不待对方开口相询,便低声道:“深夜叨唠,还请见谅。”
都这样时候了,还记挂着礼数,声音中丝毫不见慌张颤音,稳重端凝便如平日里来探访时一般,确是王族中人的作风。
含章不以为意,乌黑眼眸扫过三人,看到赵昕时微微点头以示安抚,这才道:“不知王爷和皇子深夜来此,所为何事?”(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