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一愣,见小六着急摸样,不免摇头笑道:“我进去做什么?”对方分明是希望自己能帮忙遮掩,而不是一同躲避。小六只担心她的安危,并没有看出这一点。
她对生死之事看得比常人淡些,既然暂时想不透赵昱的意思,倒不如索性安然以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于是指着墙角因床榻挪动而出现的些许尘灰轨迹,低声道:“把那处的灰抹平,务必看不出破绽。”说着,自己起身将窗户开了半扇,再回身到床前半躺靠了,将被子盖在腿上。
小六见含章行动有条不紊,知道她主意已定,不会更改,便也只得按捺下心中焦急,用熬药煽火的蒲扇轻轻将地上尘灰扫开。然后如平日一般坐到屋角药炉前,捅开炉子添了几块炭熬晚上要用的汤药。
药罐子里的药和水都是提前备好的,不过熬了一小会功夫,就开始散发出浓烈苦味,徐徐飘到屋里每一个角落,冲淡了屋内曾有过的别人的气息。
含章半闭上眼,想着接下来的策略,左手习惯性去枕头底下摸明月,在惯常的地方并没有熟悉的触感,心下疑惑,再探入,却在角落里触碰到一快薄薄干草叶似的事物,取出一看,干枯发皱的黄色叶片,看得出原本的形状该是圆形,叶脉如骨架般凸出,勾勒出熟悉的线条,穿心莲的叶子。
曾有一段时间,含章喜欢摘了在手中把玩,不知什么时候遗落了一片在床角夹缝边。如今室外天寒地冻,院中的穿心莲早已枯萎零落入泥,无迹可寻,也只有这一片枯叶,还能依稀窥见往日形状。
含章正欲将叶片捧在手心细看,不妨右手有些异样,低头看去,却是明月,此刻正好端端握在手上,要找的东西原来早已找到,含章不由哑然,摇头漫笑。
正在这时,就听得院中一阵急迫脚步,踏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啪啪作响,叫人背心沁出一阵寒气,透过开了的窗,能看见外面闪动的火把和被火光映成暗红色的身影疾速奔来,含章收起笑容,将穿心莲叶子小心放回枕下,下一瞬便身体挺直如满弦的弓,虚按住明月,严阵以待,同时低声叮嘱了小六一句:“等会儿不论如何,都不可轻举妄动。”
话音未落,“咔啪”一声,门被猛力推开,重重甩在墙上,又弹了回来,嗡嗡作响,烛火被突然卷进的冷风带得摇曳不止,光影闪动,冲进来几个着深铁灰色铠甲的兵士,手上或持着寒光长枪,或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将床榻上的含章和屋角的小六团团围住。紧接着,两个戎装将领先后跨入房内,当先一人盔上刻虎纹,是校尉级别,他身形瘦长,眯缝着一双眼睛打量了房里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含章身上,桀骜中带着不善,其后一个着锁子甲的将领模样的人几步跟过来,紧盯着先前那校尉,目中似有火气未熄,竟是袁信。
含章见了他,大吃一惊,心里有无数话想问,只是此刻众军士虎视眈眈,实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亦不想给他添麻烦,便只能咬紧牙关,静待事态变化。
袁信没料到含章竟还在这屋里没有离开,震惊中带了疑问焦虑看向含章,见她微微摇了摇头,袁信顾不得细问,一步跨到那校尉身边,不悦道:“李兄,此处只住着一个女子,根本无需这般劳师动众。”
李校尉嗤笑一声,毫不在意他的话,径直做了个手势:“搜!”周围兵士得令,即刻四散开来搜检,这屋子里原本就只有一床一桌并几个椅子,屋角架子上放着一个衣箱,再就是后来添置的火盆及火炉等物,简单几样家具,一目了然,并没有可以藏匿人的地方,但即便如此,那些兵士也没有手下留情,直把屋内翻了个底朝天,桌椅翻倒,衣箱里几件换洗衣物并冬袄零散满地,一个粉白蔷薇花的浅蓝色荷包因是空的,搜查的人甚觉无趣,随手一扔,便骨碌碌滚到床边,被另一个兵士踩了一脚,印了半个乌泥的脚印。
不过半刻功夫,方才还整洁的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凌乱不堪,连含章的药也被打翻,泼了一地,小六气得咬牙切齿,瞪大了两只眼睛。
袁信劝阻无效,只得带了几分无奈看向含章,以示安抚。含章不动声色,冷眼旁观着屋内情形。
待搜了半天,毫无所获,李校尉听得兵士汇报,眼光微闪,往前一步走到含章床前,点头示意:“沈校尉。”含章的校尉之职是圣旨所封,此时虽是在养伤,职位仍在,算来与这位李校尉还是平级。
含章亦点头道:“李校尉。”方才听到袁信称呼他李兄,含章便已经猜到这校尉身份,当朝李首辅有一庶子,亦是宁王妃李氏庶弟,在北衙禁军任校尉,想必就是此人。如此一来,今夜这作乱的究竟是哪一方,已经不需多想。(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