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2 / 2)

公侯庶女 林似眠 2666 字 2022-12-15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到达太医局大门。车一停,含章就睁眼起身,对薛崇礼道:“有劳了。”言罢就要下车,薛崇礼突然道:“我曾托付过你的事,不要忘记。”含章看了他一眼,似是回想到什么,眉头微挑却不置可否,转身跃下车。

薛崇礼挑开车帘,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那片衣角消失在门后,才低声吩咐车夫:“走吧。”

“薛世子。”从不远处的门内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全身裹在黑色的玄狐披风里,只露出白皙光洁的下巴,辨不清容貌,但这不疾不徐的温和声音已让薛崇礼猜出来者身份。

他心头一跳,忙下了车,走上前来行礼道:“平王殿下。”

两个侍卫停在附近,手按腰刀似在戒备,赵昱缓缓走来,抬手拨高风帽,一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牢牢看向薛崇礼,温言笑道:“薛世子这么晚还辛苦送沈校尉回来,果真是兄妹情深。”

赵昱这般温善有礼,笑容和煦,薛崇礼却不敢小视,他察觉出这话里似有些不快,便低头解释道:“我和沈校尉在路上巧遇,见天暗雪大,便送了她一程。”

不知是否错觉,薛崇礼察觉到对面那谦谦君子的平王好似轻轻松了一口气,那两道注视自己的目光似乎也没那么冰冷,他不敢放松,只凝神静听。

赵昱低笑一声,道:“沈校尉守城有功,父皇已经下旨令她官复原职,照旧是从四品的游击将军,暂代北衙副领之职。”薛崇礼心思机敏,立刻就明白了赵昱的意思,他压低声音,平静道:“她要为国杀敌,自然不该被闲言碎语乱了军心。”

赵昱眸光微闪,莞尔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如此,再好不过。”便翩然转身,薛崇礼只见那玄色披风在眼前闪过,赵昱人已经进了太医局大门。厚重的木门被缓缓合拢,只剩屋檐下两盏灯笼照出一片亮光,在风雪中摇摇晃晃。

此时天色愈晚,风愈发急了,卷着大块的雪花砸在身上脸上,颇有些疼痛,薛崇礼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待到车夫出声提醒才醒神离去。

含章强撑着精神看过又陷入沉睡中的小六,这才回了小院,梳洗一番后便一头栽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沉睡中只觉全身滚烫,像是身处沸水之中,以前的回忆像是开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涌来,在脑中打起架来,实在难受得很,不知被这滚水煮了多久,好容易才渐渐松缓下来,再次醒来是饿醒的,睁开眼睛看时,窗外天色仍旧是黑暗一片,只怕是睡过了整个白天,身上酸痛得很,她捏了捏手臂和腰腿,摸了摸额头,确认一切安好,这才翻身坐起。

屋里并无他人,只炭盆里燃着炭火,小火炉上煨着小米粥,不知加了什么食材,散发出甜糯浓郁的香气,含章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爬起来,洗漱之后就端了粥狠狠吃了一通,正吃得心满意足,有人在门外敲了几下,推门进来,正看见含章正享用完了在抹嘴,不由露出笑容,细细看了看她脸色,关切问道:“可好些了?”

含章此时心力不济,心中对他的提防疏离似淡化了些,听得这关心,便点头道:“还好。”她说着便摸了摸肩膀,昨晚实在又困又累,来不及换药便去睡觉了,此时疼痛倒像是更厉害了似的。

赵昱见她眉头微皱,便知情形不算好,便合上门,走过来道:“来换药吧。”

含章这才发现他手上提着药箱,瞥了眼门口,并没有别人进来,看来赵昱是打算亲自为她上药。原本赵昱就是她的大夫,也曾为她接过断骨,上药也只算得是平常事,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宁王英王已经败落,皇帝的儿子便只剩赵昱和赵昕两个,尤其是年长的赵昱,身份已经今非昔比,让一位皇储人选纡尊降贵为自己上药,若被人知晓,只怕又要平添许多是非,再者,不知为何,她心里并不愿意。

含章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便解了衣服系带,卸了半边袖子露出右肩来,她身上许多刀伤,密密麻麻裹了好几层绷带,又着了小衣,倒也并不算失礼。

右肩的伤最严重,迸裂了几次,殷红的血染了一大片,在绷带上凝结成暗色的黑,血又重新结了痂把绷带和皮肉黏在一起,拆绷带时再小心,也还是撕裂了皮肉,嫩色的肉露了出来,重新留出鲜红的血。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似乎连呼吸声都轻缓了,整个过程含章都一动不动,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赵昱却看得心惊,手上一抖,半瓶止血药都洒了上去,这本是精炼的上好药材,很快就止住了血,又把金疮药上好,再仔细裹了一层洁净绷带,他动作轻而快,比一般太医更加小心翼翼,很快就把绷带系好,打结时,手指不小心碰触了绷带的边缘,并不是伤口上,但含章心里却闪过一丝轻微战栗,隔着一层绷带,那微暖的触感传来,令她心头莫名地一震。

含章并不是迂腐之人,以前在战场时也曾受过伤,在熟识的老军医处疗伤时,不要说身体接触,就连男女大防也是无法介意的,她向来心怀坦荡,也从不曾有过不适之感,但此时,却总觉得别扭不已。

含章迅速把袖子套回去,竭力忽略掉心中那种莫名的怪异感觉,笑道:“有劳王爷。”她身上伤口不止这一处,但除了右臂不方便裹伤,其他伤口都可以自行上药,并不想再麻烦赵昱。

赵昱也不勉强,把药放回药箱,嘱咐道:“药名和用量都写了小签子贴在瓶上,照着用就好。”含章瞅了眼药箱,点了点头:“嗯。”

两人一时无话,目光相碰,似乎有什么别样的情绪涌现,看着对方,两方都有些尴尬,却又没有人打破这个僵局。最后,还是火盆里炭条的噼啪声传来,这才让人回过神来。

含章摸了摸枕头下冰凉的明月,移开视线问道:“今天有边城的消息么?”赵昱微愣了一下,回答道:“今日狄军又攻城,外头守得严实,消息传不进来。”

“哦?”此时坐困愁城,她心中总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着恐惧,竟胆怯到宁愿一日听不到便能掩一日的耳朵,每次提及,便忍不住心惊胆战。今日没有消息,已经算是最好的消息了。心中事情暂放下一桩,听得狄族又有动静,含章忙问道,“可又出什么新花样了?”

赵昱走到小桌边,收拾起用过的药瓶,并不特别着急:“今日又有了一番攻势,势头却不如昨日,很快就被我们掌控了局面,将其逼退。想来是昨天挫了他们的锐气,狄人士气有损。”

含章思索一番,摇了摇头道:“苏哈狼最喜欢阴谋诡计,走歪门邪道攻其不备。如果城外的攻势可以控制,那么就定要小心城内了。”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京城从发现狄军至今,已经五六天过去了,却还不见援兵的影子,这其中只怕又有别的变故,但此事非同小可,轻易不能问,即便是问了只怕也得不到答案。

赵昱将药瓶归类放好,这才道:“现今全城戒严,卫士日夜巡逻,各处警备也加强了许多。”

含章还是若有所思地摇头:“这些还不够。”她仰起头去看赵昱,“城门呢?各处守城的人可靠么?”她脑中瞬间闪过李明则那狂傲大笑的样子,李明则既然那么肯定狄族会攻入京城,定是知道些什么,于是含章追问了一句,“守城人里,可有和以前李家军有关的人么?”李明则能这般兴风作浪,定然和李家以前在军队的人缘脉络有关,尤其是李家旧部更是危险。

赵昱手上停了一下,仍将盖子合上,道:“李家军的人大多战死沙场,但要论相关之人,李家曾先后统领过大半个盛朝的兵马,如今这些军中将帅也大多和李家有过结交或是曾在其麾下任职。”这些并不算辛秘,含章也曾听说过,只是情急之下不曾记起。

这样说来,想要排除掉军中奸细,一时是办不到的了,只有顺着和李明则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才最好排查,偏偏她又已经自裁,身边的仆婢也都自尽,这条线索就算是断了。难怪昨天刘方那样紧追不放,便是这层因由了。(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