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我偏偏头，望向霍怿杰。

他半跪在地上，虚弱无比，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我的手指霎时僵冷，心痛无比。

我将瓶颈重重地摔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说道：“滚！”

面前的男生惊诧地望着我，蜷缩在地上的身体依旧如飞蛾般无助颤抖，他的眼睛睁得极大，像是在探询我的意图，究竟是真想放了他，还是一个阴谋。

我不耐地皱眉，用寒冷彻骨的目光告诉他，不要再挑战我的极限。

终于，他抬起瘫软的腿，踉跄着向门口移去。

冷御唯皱起眉，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其他人亦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米静姐，就这么放过他了吗！”有人愤愤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仰起头看着冷御唯，目光苍白凛冽。触及我眸光的瞬间，他深邃的眼瞳刹那暗了下来。

低下头，棕栗色的头发遮住眼睛，无法衡量那目光中究竟是愧疚，懊悔，失望，还是忧伤，一个转身，将一切抹杀。

所有目光都紧紧地盯着他们，直到他们走出酒吧。

我的腿仿佛失去了知觉，僵硬而麻木。

霍怿杰微微笑了，苍白的面容里有着无尽的欣慰，竟然是欣慰。

我紧紧按住胸口，窒息般的痛楚扼住我的喉咙。

蓦然间一阵头晕，面前的景物模糊起来，仿佛在另一个空间抽动变幻着，头痛欲裂。我重重按住胸口，手指用力，收缩，揪得胸前柔软的布料也起了褶皱。霍怿杰皱起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试图站起身，不料腿一软，又险些跌在地上。

我硬忍着钻心的剧痛，迅速冲上前扶住霍怿杰，他的身体轻得像一片即将幻化成空的羽毛，让我心口一阵惊惶。从来没有如此惧怕的感觉，怕失去霍怿杰，怕失去他的呵护，怕失去他的守侯，却不敢去细想那惧怕背后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我害怕，真相会如此残酷地将现实彻底粉碎。

有人背起霍怿杰朝门外跑去，我跟在后面，一路无意识地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他平安无事！

即使付出一切，我在所不惜。

护士小心翼翼地为霍怿杰包扎伤口。

他躺在病床上，许是太累了，他闭上眼睛已然深睡，漆黑的睫毛安静地翘起，脸颊失了血色，却依旧俊美得惊人。

陪同来的兄弟们围在病房外，每个人都是紧张兮兮的表情，我扬扬手，让他们先回去。霍怿杰需要的是安静。

我坐在病床旁，静静地看着他，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地看着他了，我总是伤害他，一次又一次，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倾尽所有来回报他。

不知道坐了多久，窗外苍黑色的天空没有一点星光，已是深夜了吧。

“静……”微弱的声音细细游走。

我慌忙俯下身，轻声问：“怎么了？”

霍怿杰仍旧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他抓紧床单，眉头皱起。原来他还没有醒。

我将被子向上拉了拉，盖住他的胸口。

霍怿杰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涩发青。我望着他，心口一阵抽痛。

冷风吹过，他突然无可抑制地咳了起来，我手忙脚乱地抚他的胸口。良久，他渐渐缓了下来，我站起身，准备倒杯水，他霍然抓紧我的手，我挣了挣，却挣不开。霍怿杰仿佛一个抓住了幸福的孩子，久久不愿放开。

叹口气，我只得坐下用手指轻轻将他纷乱的发丝理顺。

霍怿杰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睁开眼睛。

“米静……”

他伸出另一只手来触摸我，幽黑的瞳孔仿佛失去了焦距般茫然静滞。

他的手在我脸上轻柔抚过。

“哦，不是在做梦。”

他自言自语，接着又闭上眼睛，像是要睡去了。

看着他憔悴的容颜，我的心恍如一片凋落了的干枯的树叶，涩涩疼痛。

蓦地，他又睁开眼，惊骇地望着我：“真的是你吗，米静。”

霍怿杰惊诧的样子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是我了，”我轻轻抽出手，倒了杯水给霍怿杰。“你为我受伤，我也要在这裏陪着你才对啊。”

“只是这样吗？”他的表情有些黯然。

仿佛千万细丝刺进我的心髓，尖锐的痛瞬间遍布全身。

我深吸一口气，岔开话题道：“你不知道你昨天把我吓坏了，现在好点了吗？”

霍怿杰看着我点头：“别担心，我没事。”

我低下眸，声音轻如一片幽幽飘落的羽纱：“霍怿杰，对不起，我欠你太多了，可是都没有办法偿还你。”

“我又不是为了要你偿还才……”霍怿杰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停顿片刻，他又说道，“我真的没事，都这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如果你仅仅是为了偿还我而陪在这裏，我可是会生气的。”

我摇摇头，正想说什么，突然一阵眩晕袭来，眼前仿佛漆黑一片，意识瞬间涣散。我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霍怿杰慌忙伸出手想要扶住我，肩膀上传来的剧痛却让他动弹不得。

他皱起眉，额头冒出细小的汗珠，灯光下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我赶忙扶住他，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了？”

“都是因为你，”霍怿杰蹙起眉头看我，“你在这裏我会担心你，这样我的伤怎么会好？”

“那我走。”我急促地站起身，生怕因为我而耽误了霍怿杰的康复。

灯光下，脸色苍白的少年嘴角终于浮起淡淡笑容。

我伸手将枕边沾满血迹的衬衣放在怀里，血液腥甜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与心痛融在一起。

“我回去洗干净，再给你送来。”

霍怿杰点点头，目光中全是小小的满足。

我俯下身，将病床一角的床单掖好，霍怿杰静静看着我，澄澈明亮的眸子就在我嘴唇下方，他头发上干净的清香浅浅飘扬，细碎的发丝触到我的唇。

我低下头，在霍怿杰额头印下一个轻柔温暖的吻。

霍怿杰怔住。

“晚安。”

我轻轻说道。

“晚安。”

他喃喃自语。

关了灯，我出了病房。

风好冷，像丝丝缕缕的寂寞灵魂钻进皮肤。

在我的骨髓里游走。

我的脸上仍然是一成不变的冷漠。

只是我不知道，当这冷漠开始动摇，我该怎样才能重新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