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若是刺探军情的探子,看到北戎王大驾,躲避还来不及,又岂会以这样的姿态大摇大摆出现在眼前?
可是,如果他不是探子,这行径又确实可疑,难道……
甘以罗心头怦动,一时间,竟然血脉贲张,垂下头,心中细细思量。
端木赞野心勃勃,有志天下,裳孜一亡,旁的国家自然岌岌自危。如果,这个黄岩当真是大朔国的探子,为什么要以琴声吸引自己?
难道……
想到南绍,甘以罗的心底,顿时激潮泛涌,各种思绪纷至,再也不能止歇。
十三年前的邑娄王宫,在灭国之后,变成裳孜王的行宫,而如今,又变成北戎王行宫。
沿着长长的石阶,端木赞一步步踏入大殿,抬头,目光穿过诺大的殿堂,望向高高在上的龙椅。
幼年时的一幕幕,又再出现在眼前。
六岁,自己孤身一人,随着邑娄使者踏入这座宫殿,小小的心中,虽然惊讶这座王宫的富丽,面对高高在上邑娄王,却挺而不跪。
当然,那时的倨傲,换来的是使者的一顿呵斥。
随后的六年,每逢年节,就要在这里与邑娄国众臣同贺,而每一次,都会看到北戎使者忍辱隐痛,送来北戎国的贡品……
“知道吗?”沉厚的声音,慢慢开口。端木赞定定望着那张王椅,轻声道,“那时,孤王就曾想过,终有一日,要与邑娄王易地而处,孤王要坐在那张王椅上,而他匍伏在孤王的脚下,可是……”
“可是,你纵然灭了邑娄国,却没有机会让他对你伏首称臣!”甘以罗淡淡接口,回头向他注视,挑眉道,“端木赞,当年邑娄一战,你一心报仇泄恨,如今想来,还有什么意义?”
“报仇泄恨?”端木赞扬眉,垂首向她定定而视,摇头道,“不!以罗!当年,若不是邑娄国步步相逼,索要冶来当人质,孤王不会诛杀邑娄使者。当初若不出兵,邑娄使者身亡的消息传回,邑娄国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而北戎也会处在挨打的境地。”
兵贵神速!
甘以罗轻轻点头。当初,他一斩杀邑娄使者,就即刻率兵攻出大漠,打了邑娄国一个措手不及,才立下奇功。
只是……
轻轻摇头,甘以罗道,“纵然如此,若你出兵拒敌国门之外,有那千里屏障,邑娄国纵然不依,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端木赞苦笑,叹道,“当初的北戎九部,不过一盘散沙,不要说没有哪一个部族胆敢对抗邑娄国,就是敢,集北戎九部,也不过万余壮丁,一无军晌,二无兵马,北戎用什么来和邑娄一战?”
也就是说,他是以攻为守,只有灭了邑娄国,才能永绝后患!
甘以罗点头,心里不禁暗叹。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如此看来,率兵攻入邑娄国,确实是唯一自保的方法。
只是……
甘以罗微微皱眉,说道,“你攻入邑娄国,劫掠半国财富,就算是为了强盛北戎,那,那半国百姓呢?他们又与你北戎有什么仇怨?”
“仇怨?”端木赞摇头,淡淡道,“以罗,你可知道,当初邑娄国有多少人口?”
甘以罗扬眉,反问道,“多少?”
“一百五十万!”端木赞低应,说道,“除去老弱妇孺,青壮年总也有七八十万!半国百姓,总有三四十万之多。而那时,我黑河族举族,也不过十余万人口。当年,若是我劫掠财物之后即刻退兵,邑娄国百姓群起而攻,不等裳孜大军赶到,我黑河一族,就会尽数灭在邑娄境内!”
是吗?
甘以罗皱眉,虽然听他分析句句入理,却仍然忍不住冷笑,说道,“端木赞,你暴虐之名天下皆知,是不是每一件事,都会给自个儿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你……”端木赞气结。
从十四岁带兵,不管是与邑娄一战,还是收服北戎九部族,大大小小,数百次厮杀征战,他从不曾向谁这样解释。
如今,不过是盼着她知道一些往事,放下对他的偏见罢了,哪里知道,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误解。
触上她冷冽的眸光,端木赞心底豪气顿生,傲然道,“我端木赞行事,又何必找什么借口?当初邑娄纵然不打上冶的主意,我端木赞迟早也会报那一箭一仇!此一次,裳孜国纵不犯我,我也总有一日会取裳孜,将它纳入我北戎的版图!”
“接下来,会不会还有酉砀、郎浔、侗聂、南绍和整个中原?”甘以罗冷冷接口。
“不错!”端木赞亢声接口,扬眉道,“身为男儿,当建功立业,创万世不朽之功!”
“不朽之功?”甘以罗心头一寒,抿唇不语。
这一句不朽之功,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而,人命在他北戎王眼里,不过形同蝼蚁罢了!
心底,对他刚起的一丝同情,瞬间烟消云散。(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