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收养了一个孩子,如果他不收养,那孩子就会冻死。他把孩子当自己亲生的。但是那个孩子的心不好,最后要死了,要很大一笔钱才可以治他的病。巴桑想到在拉萨的弟弟,弟弟现在过的比过去好很多,他应该可以帮自己。但是索旺那个时候需要有钱来结婚,他的第一个老婆很漂亮,他很喜欢。他觉得那个坏心的小子不是巴桑的亲生儿子。不是他亲生的侄子。
索旺没有给钱,巴桑只有更加拼命地工作,孩子还是死了。他给孩子天葬之后,吹了很久的笛子。后来过了很久,依然可以听到巴桑吹笛子的声音,只要他吹笛子那么就是他想儿子了。
没多久巴桑也病重了,索旺赶回来,但是巴桑不肯见他。最后巴桑也死了,死的时候我去给他布道,但是那天白头鹰怎么都不肯来吃,即使最后吃了也没有吃干净。我知道巴桑在恨他的弟弟,他没有升天。
后来我听说索旺发达了,很有钱。但是他却不再做生意了,他死了好几个老婆。孩子也死了,死的时候有人说听到了吹笛子的声音。我知道巴桑在报复自己的弟弟。他没有害死索旺,而是给他很多很多的钱,让索旺只能靠着他的钱活下去。别人不能用,用了就会发疯,用多了就会死。最后索旺疯了,他只有来到这裏,当一名天葬师,每当给别人割礼的时候,他才能够得到片刻的安宁,他觉得那是赎罪,所以从来不收别人的钱,但也不给别人钱。他害怕别人提钱这个东西。他觉得就是这个东西害了他。”
达姆多吉断断续续地说了很久,有的时候他会沉默很长时间,有的时候重复着说几句话。仿佛是在说给索旺听一样。而索旺苍白的脸显得非常安静,他像是安静地听着达姆多吉的叙述,只是我看到在他的眼角划过了一丝血泪,达姆多吉便继续给他念经。
白翌看着炉子,我开口问道:“既然巴桑没有想要害死他,为什么这次却要让他自杀?”
达姆多吉摇头道:“不知道,但是你可以去问问那个叫达瓦的人,他如果没有接受过索旺的什么东西,或者给了索旺什么东西,巴桑的鬼魂不会发狂。”
我们心中抱着疑问,白翌说:“这件事达瓦肯定还有什瞒着我们,他是在很早以前就认识索旺的。”
我说:“等回去,我们可以问六子。”
达姆多吉没有和我们再多说什么,而是专心地念经,偶尔会喝一口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觉得在门口又听到了那古怪的笛声,只是这次透着一种诀别的凄凉。声音中已经没有丝毫的怨气。
最后达姆多吉没有再念经,我们守着索旺的尸体,听着那样的笛声。发现那其实是一曲很悠扬的牧歌。直到最后太阳照到了这山岗之上,笛声才消失在白雾之中。
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和白翌回到了山下,达姆多吉对我们的帮助表示感谢,他说我们都是开了天眼的人,有着很高的慧根,我的慧根是悟,而白翌的是慧。我和白翌合起来,正好是“误会”的谐音,我说出来的时候,白翌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达姆多吉也和我们一起大笑。我把身边的钱都留给了这裏,达姆多吉没有接收,而是小喇嘛接过钱,他说了声谢谢,说这些钱会留给那些需要它的人。
小喇嘛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最后说:“谢谢你们,你们了却了达姆多吉多年的心愿。他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受苦,他是一个有大慈悲的上师。”
我们朝着他们行了一个礼,然后便坐上会比如县的汽车,我看着那山顶上的白头雕,觉得也许他们已经把索旺和巴桑的灵魂带走了。只是我上车的时候,我再一次不舍地回头,看到为我们送行小喇嘛已经回去了,而达姆多吉还在原地。但他身边还有两个人,他们苍白着脸,就像是风干了的蜡像。他们守在达姆多吉的身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就那一瞬间,我发现达姆多吉的脸也变成了那种风干了的样子,没有眼珠,只有苍白的面孔。他们三个站在原地,变成越来越小,随后消失在那山岗之上。
我连忙转过头,白在我的边上,他见到我这样,我问:“你看到了么?”
他冷静地说:“招待所老板叫我来找你,他说达姆多吉在去年就已经死了。他给你的那张纸条上写的是另一个活佛的名字。”
我呆若木鸡地看着他,终于憋出一句话:“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都过了好几天了!”
白翌说:“他最后还是救了你,不是么?”
我问道:“什么意思?”
白翌说:“最后是你背着索旺赶下山,我没有看到达姆多吉,但是当你回过头看着我背后的时候,我才发现到他。他在为索旺赎罪和救你的选择中,他选择救你这个无辜的人。”
我想到白头雕最后还是不肯吃索旺的肉,最后达姆多吉亲自用嘴尝了一口之后,那些神的使者才被感动。想到那一幕我就不禁拽紧了拳头,我道:“他是一个大慈悲的上师。”
白翌继续说:“也许他就是那些白头雕吧,谁知道呢?他是为了解救巴桑和索旺的灵魂而留在人间的。选择解救别人,而放弃自我升华。也许这就是这些白头雕的真谛。”
我没有在说话。
回到比如县,六子雇了好几个当地人来守着达瓦,只要他一发疯就一群人一起上,直接压着他,那还真的是插翅也难发。
见我们回来,连招待所老板也出来,他说:“吓死我了,他们说你要去找达姆多吉,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说:“遇到很多事情,索旺死了,总之有太多的事情一下子没办法说清楚。对了,六子,这是给达瓦的药,你去给他弄。”
六子见到有东西可以救达瓦,也非常热心的帮忙,在招待所老板的帮助下,达瓦终于清醒过来,他直勾勾地看着我们,一句都不说就开始嚎啕大哭。
达瓦哭诉着说:“我和他认识了十多年,知道他哥哥的事情,我说只要他肯帮商兄弟你,就有人可以帮助他驱除巴桑的鬼魂,他很矛盾,我说只要没了鬼魂,索旺就可以不用再痛苦了,可以重新开始生活。索旺心动了。”
我说道:“巴桑本来想要用钱来惩罚自己的弟弟,但是弟弟却想着用钱要消灭巴桑最后的灵魂,本来不想要杀他的巴桑,在最后也发疯了。他发疯的原因是感受到索旺的绝情,你害了他。”
达瓦悲伤地继续说:“其实就是因为商兄弟曾经和我说起过你们两个有驱鬼的能力,是很厉害的人。所以我才想要帮索旺摆脱巴桑的鬼魂,没想到……”
我看着六子说:“下次你再把我和白翌当卖点来显摆,我就拆伙不干了。”
六子无奈地说:“我真的不知道达瓦打这个主意,当初和他说真的只是开玩笑,朋友之间没有隐瞒啊。”
达瓦叹气摇头道:“这都是命,包括你居然遇到了达姆多吉也是,他是巴桑的老师,巴桑当天葬师,由达姆多吉来布道。在他们手上有多少人安然升天。哎,我也有罪。我接下来的日子要出家修行,来赎回我所犯的过错。”
我们仨人在西藏待了没多久就急着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达瓦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跑到寺里去梯度了,进去的是达瓦,随后我们见到的就是一个光着脑袋的喇嘛。不过达瓦说这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我们也相信那是最好的。
回到上海,我们又开始正常的都市人生活,再看看天空,发现原来天离我们还是很远的。至少和西藏一比,天空真的很遥远。白翌对这次西藏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说要洗澡。他是洁癖我知道,不过不用两个人一起洗……
没想到过了好几个月,我们居然收到了一封达瓦的来信,他说他现在藏北朝圣。在另一个天葬台上看到了一个很像索旺的身影,他喊了他的名字。但是那个人没有转过身。就像不认识他一样,但是他可以肯定那个人是索旺。只是这个人一直都背着一个布袋。裏面像是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