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没两天,皇帝就正式下旨了,凡是大理寺与刑部查明参与了谋逆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全数处死,而且不用等到秋后问斩,一但定罪,就直接拉到午门行刑。
其中宗室皇亲中参与谋逆之人,全数赐毒酒,家眷子女废为庶人,宗谱除名。若是公主、郡主或其余宗室女的婆家涉案,就连这位贵女的身份也一并废去。若是贵女本身并未参与,倒可以斟酌,只要她与夫婿和离,放弃子女,那可以保留身份回归皇室宗族,但有生之年,都要在皇家庵堂里青灯古佛了。
而勋贵功臣之后,有丹书铁券者,只能留一个人一条命,由死刑改为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家族中其他参与谋逆之人不可免罪,丹书铁券收回,革爵,废除女眷诰命,追回祖上所有追封,家产抄没,十代子孙不可科举。
涉案的文武官员就更不必提了,本人处死,家眷诰命取消,子弟中有功名者,全部革去功名,家产抄没,合家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子孙十代不可科举。
惩处措施都十分严厉,但朝野都没有异议,一是因为造反谋逆本就是不可赦的大罪,能避免血流成河,罪不及九族,已经是当今皇帝仁善厚道了,况且皇帝也没打算让罪臣妻女没入教坊,只让她们流放,就更显得宽仁;二是皇帝没有在旨意中加以限制,所以依照本朝律令,流放的人里,年六十以上的老人,还有年十二以下的幼童,身有残忌者,长年有疾不良于行者,还有罪行不重的体弱妇人,都可以用金银财货赎罪。免去流放之刑。这么一来,还是有很多人可以免受流放迁徙之苦的。
赵玦的情况,正好符合旨意中涉案文武官员这一条,他本人是逃不掉死罪了。哪怕他乖乖招供,又间接促成案子得以提前查清,但他在太子面前,已经落实了逆臣的身份,谁都救不了他。不过看在他早早供出谋逆真相,让江苏巡抚能在朝廷派的人到达之前,就擒下一干企图谋害太子的主犯,皇帝又另行降旨,给了他一个恩典——允许他两个已经超过十二岁的儿子免去流放之刑。然而其他的处罚措施,依然是有效的。
赵玦嫡长子赵泽、庶出的次子赵演都逃过大难。但赵演去年才通过了县试和府试,有童生身份,此时也自然要取消了,而且从今往后,连他本人在内。包括后世十代子孙都不能再参加科举,直接绝了他的功名路。再加上家产被抄没,连富家翁的日子也不用想了,以后要如何谋生,还是未知之数。赵玦之母牛氏与良妾钱氏、庶幼子赵氻以及三个女儿,都可以适用收赎之法,但问题是。家产都已经被抄没了,他们哪里有钱去为自己赎罪呢?谋逆之罪,那收赎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牛氏娘家在这一次大案中也受到了牵连,他们虽然没有明着参与谋逆,但有很多证据表明,他们曾经跟颖王府、朱家等人交往密切。甚至在颖王示意下,帮助朱丽嫔取得宫中昔日牛太妃留下来的人手,间接使得朱丽嫔更快、更容易地掌握了后宫大权,牛家多名出嫁女的婆家都在这位姻亲的帮助下,在朝廷上倾向了朱丽嫔和六皇子一脉。有意无意地支持六皇子立储。不过因为牛家实力不大,影响力有限,所以不曾犯下什么要紧的罪行,这一次,他家只得了革职抄家和全家流放这个惩罚,已经算是非常走运了。
牛家多名出嫁女,其中不走运的,婆家也坏了事,她们自然是要跟着倒霉的,而那些走运的,婆家没有参与谋逆,未受此番风波影响,也有两种不同的下场:婆家比较仁慈一点的,仍旧承认她的身份,只是将她禁足在家中,取消管家之权,盖个小佛堂供其清修;但如果是婆家比较刻薄些的,立刻就把人休回家中,有些甚至连嫁妆都没给她带走。牛家元气大伤,自顾不暇,就算有哪位被休的出嫁女带回来一点嫁妆,也是先紧着收赎骨肉至亲,至于赵牛氏?暂时还顾不上。
赵玦还有一位元配妻子蒋氏,依然被关在大理寺牢狱中,因为娘家蒋家人的照应,一直没被判死刑。可是这一回,蒋家自身也难保了,他家卷入谋逆的程度并不是很深,但也是有嫌疑的。洪文成昔日在辽东时,曾因涉嫌贪腐而被免职,案子后来不了了之,其中就有蒋家人的手笔。不过蒋家在刑部、大理寺一系有很深的人脉,又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有罪,便勉强保住了身家性命,只是被找了个借口革职了,一家人黯然准备归乡。据说老太太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而蒋氏的兄嫂们对这个连累娘家人的妹妹早有不满,都不想再照看她了。蒋氏在狱中的待遇急剧下降,又因为牢房紧张,她很快就搬去与十多个女犯同住,伙食也差了下来。她本身就有病在身,又听得婆家、娘家都遭了难,儿子也不知怎样了,忧心之下,病情加重。
偏在这时,传来消息,刑部主官竟然在这忙碌的时刻想起了她的案子,下令调她的案宗来查阅,得知她的案情明朗,却不知何故一直不曾判决,便下令有司,赶紧将案子结了,该判的判了,正好赶上秋后行刑。这位主官调入刑部不过四年,担任主官更是不到两年时间,蒋氏的案子他虽未曾经手,但肯定听说过,从前不说话,如今却忽然提起,谁都知道他这是要落井下石了。横竖蒋氏也是罪有应得,刑部司官们不曾多言,连忙领命,却因为近日忙乱,要将此案稍稍押后。那主官也知道眼下是以审理谋逆案为首要,也不反对,却暗暗打发人给赵家二房送去了消息。
而赵玦家女眷那边,对这个消息并不太关注,蒋氏对她们来说,早就是个死人了,只有她亲生的女儿赵湘忧心母亲会被如何判刑,暗暗掉了一回眼泪。对于其他赵玦的家人来说,赶紧找到人出收赎的银子才是最要紧的。
牛家、蒋家都帮不上忙。小钱姨娘的娘家在南边,鞭长莫及,莲姨娘的娘家压根儿就没那银子,况且也远在辽东。眼看着时间已经是三月中。皇帝再三催促,午门每日都有人被砍头,她们这些犯官家眷也该踏上流放的道路了,再筹不到银子收赎,难不成真要受那三千里跋涉之苦?
莲姨娘再次哭着求上了二房。
赵玮和赵琇兄妹俩并未将她挡在门外,对昔日小长房中不曾伤害过他们的人,并没有太多恶感。
莲姨娘最担心的,其实是她亲生的小女儿,年仅六岁的赵湄。至于牛氏这位一向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的婆婆,还有小钱姨娘这位没少折磨她的良妾。以及后者所生的那些跟着生母遭贱她们母女的庶子庶女们,她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她来求赵玮赵琇兄妹,只是想要求一笔银子,好让她把女儿赎出来而已。
赵琇听得有些惊讶,问得更清楚一点:“你是说。你只求一份可以赎出赵湄的银子,就只赎她一个吗?”
莲姨娘含着眼泪郑重点头:“是,我不敢多要,只要一份银子就可以了,若是能再多几两路费,二爷与姑娘便是我的大恩人!”
赵玮听出了她的口风:“你打算把女儿赎出来后,带她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