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挤出来的只有散发着恶臭的泔水。
而他就是在洞中无力蠕动的臭虫,早已与环境融为一体,无处逃脱。
醉汉努力睁开被眼屎糊住的眼睛,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当看到厨房门口那个鬼一般凝视着自己的熟悉身影,忽然暴起朝他冲过去,口中大喊着狗日的小兔崽子又偷老子钱,拿出来!
衣服是昨天刚换的,黎桦一脚把他踢开。这房子他好久没回来,比起上次一点也没有变好,乱糟糟的客厅找不到一丁点可坐之地,却也没有更坏的空间了。
醉汉被踢中腹部,疼痛使他清醒了几分,逐渐看清面前的鬼是谁。他笑得瘆人,嘴里喃喃道是你啊臭小子,是你啊......
昨晚跟去蹭了一顿生日宴之后他没回寝室,乔浔看只有他来明显很失望,他反而有些想笑。有钱人家的孩子真是任性,不仅能包下那么大的场子只为庆生,而且无论想要什么都是手到擒来。
所以当他们没有得到想要的,就会失望、难为情、怒不可遏,继而把火发在目所能及的所有人身上——黎桦见过不少这种场面,并且乐于见到这场面。
不过真淑女就是不一样,短暂的失落过后就当无事发生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时刻牢记形象才是第一位。黎桦承认,这也是大多数女富二代比男富二代强的地方。
青春期的男孩总爱把话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见。
对比出真知,他的生活是真烂。他也是真的讨厌长假。学校不允许留校,他成了一个无处可去的人。
期末考结束,学校只允许学生最多延迟三天离校,他都做好去小宾馆短租两个月的准备了,却在下午接到了叫他带钱赎人的电话。
这种电话他接过不少次,都懒得再问对方是怎么知道他电话的,问了个地址就赶过去了。交了抹掉零头的两千块钱,扛着一个又矮又瘦又臭又脏的骷髅回到了一个他耻于踏足的地方。
整个六月都没有接到一个这样的电话,眼见七月过半,他还以为自己能同样安静度过这个月。结果还是不行,这一次的金额比之前都哪一次都还要大。
“黎木,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黎木醉得站不稳,只好半扶着茶几去够他的腿,说:“给点钱吧,我知道你有钱,你一定有钱的,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我,你就是想让我自生自灭,想我死了你就轻松了,你有钱也不给我,给我!给我钱!”
从乞求逐渐变为抱怨再到疯狂怒吼,黎桦后退一步不让他碰到自己,用悲戚而绝望的目光看着几乎只能在地上爬行的男人。都说儿子是父亲上辈子欠下的债,怎么在他这里就反过来了呢?
他不想哭,也不想生气,他感到窒息。生活中的一切就好像一根吊着他脖子的麻绳,收得越来越紧,越来越难以呼吸到赖以生存的氧气。
如果这个世界不能在绳子勒到底之前到达末日的话,他总有一天会跟这个债主同归于尽吧。
他再次把颤颤巍巍近在眼前的黎木毫不留情地踹开,然后把腰间的挎包解开,拿出烟盒后扔到他脸上,说:“这是我全部的钱,别再问我要了。”
等这些钱用完了黎木还是会找他要的。
他知道,即便说了没用也还是要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抱着怎样的一种期望说出这句话。怪自己话多吧,对一个完全没救了的人,还多费口舌干什么。
黎木不在意挎包扔到脸上带来的疼痛,拉开拉链看到里面厚厚一叠红彤彤的钞票简直大喜过望,他有钱了!他有钱了!
黎桦使劲关上了身后的门,却没能将烦恼也一并关上。
别墅区大多修建在郊外,因为地方大又安静。而这一片的原住民住在郊区只是因为房价低,早几年前为了省钱,黎桦家甚至住进了地下室。
哦,那不叫他家,那叫两个活死人。
地下室在南方并不普遍,因为太过潮湿不适宜住人。这片小区修得早,地下室都是因为担忧局势用来存货的,后来逐渐废弃。没有物业,黎木黎桦搬进来后就没付过房租,只分摊点水电费。就这样父子俩依旧把日子过得稀烂,大家都说地下室那家的男人什么时候死在里面肯定都没人知道。
可惜恶人命长,不然父子俩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寿终正寝。
这儿的条件也就比平时打架的贫民区好一丢丢。十几年前的路灯时亮时不亮,全看视察的领导会不会从这儿路过。这会儿也早没公交了,打车都困难,黎桦心想自己得走多远才能打上车回学校。
夜晚的景致总比白天的相去甚远,仿佛处处是陷阱似的,黑得不似人间,黎桦完美藏身在这片黑暗中彳亍前行。这地儿他太熟悉,十几年都没点变化,没有路灯他也走不偏。
走着走着,居然看见一个亮着的路灯。路灯下是破旧的公交车站,只有一个扭曲的车牌,上面写着途径此站的公交车有哪些。就这么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好几个站了,一点也不觉得累。
令他停住脚步的却是路灯下的女孩。
昏暗的灯光从她头顶打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圆形阴影,她站得比车牌直多了,白色的字母t恤和天蓝色百褶裙在黄光的照射下也变了色系似的。
那是何柠。(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