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念旧能持续多久(2 / 2)

马克居然开始尖叫:“不做什么?不负什么责任?周小姐,你在说什么胡话。这可糟糕了,我们在飞机上,医生都不好找。”

“算啦算啦,以你的智商很难理解我的鸿鹄之志。”我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侧着身子睡了过去,没有看到马克痛心疾首和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待飞机落地,已经是十几个小时之后。

因为临时出国,我的手机号码无法直接拨通国内的电话。而之前并无出国经验的马克,更是没有提前办理好国际通话漫游业务。没有任何行李的我只好和马克站在人来人往的纽约肯尼迪机场,等待着当地的妆化团队。

“马克,你看过《鲁滨逊漂流记》吗?”百无聊赖中,我询问马克。

马克摇头:“鲁滨逊?那是谁?”

我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我特别像鲁滨逊,你有一点像鲁滨逊的好朋友,星期五。”

马克耸耸肩:“听不明白周小姐您在说些什么。”

我更觉得好笑,小声嘟囔着:“还好你不知道,知道了可能就只剩我一个人在荒岛上了。”

妆化团队来接我们的时候,我和马克已经在飞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相比较于林伟森从不出错的妥帖安排,这一次的仓促和杂乱无章,着实令我吃了一惊。为了避免让马克感受到我的不满,我始终保持着笑容。

等我妆发一切就绪,到达秀场时,这才发现林伟森为我安排的看秀,其实并没有马克形容的那么足以打入时尚圈。如果拿这场秀和纽约时装周相比,可能也就差了个十万八千里的二次方吧。

马克也感受到了秀场的真实影响力等级,却还是兢兢业业地盯着摄影师为我抓拍照片,为之后发通稿使用。

我坐在一众涂脂抹粉的大小女星和名媛之中,强打着精神浅笑着时不时为模特们鼓掌。在我读小学时,曾经学过一个成语叫作“纸醉金迷”,当时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如今身处其中,才发觉这何尝不是一个令人快乐的世界。不同颜色不同质地的布料,被精心剪裁,只可惜,有些设计或许只能适用于秀场。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看完了一整场走秀。和所有模特合影、礼貌告别之后,我和马克终于坐上了回酒店的车。

我接过马克递来的一件外套,迅速穿上:“联系上沈泊舟和老周了吗?”

“你爸我没联系上,借了个工作人员的电话,把沈泊舟的电话打通了。”马克指了指我身上的外套:“这个外套,他叮嘱的。”

“还说了什么吗?”我问。

“说让你回酒店之后给他回一个电话。”马克又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我:“这也是他叮嘱的。”

我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保温杯裏面的温水,问起回国的安排:“我们什么时候回国?”

“后天,明天安排了三组街拍。”马克自己也拿了一个保温杯。

马克注意到我看着他手里的保温杯,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哎呀,沈泊舟说了,我也要注意身体的嘛。”

“沈泊舟提醒你注意身体?”我狐疑地看着马克。

“那倒是也没有说的那么直白……”马克心虚地立刻喝了一口水。

我哈哈大笑:“马克,之后我合同到期了,你想做什么工作?”

“说心裏话,我就想跟着伟森哥一直帮你工作。周小姐,可能你自己不这么觉得,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在舞台上或者银幕里,对于大家来说真的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马克居然开始煽情。

我正想好好感受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感动,马克接着说:“主要也是因为,伟森哥给的工资真的是不错,你也真的很好说话,你说要是碰到夏淑儿那种艺人,我去哪里偷懒呀……”

“好的,我知道了,请您休息。”我在心裏感慨我居然会被马克感动,不由得笑了笑。

办理好入住手续,我刚进入酒店房间没多久,房间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今天开心吗?”我接起,听到沈泊舟的声音。

我止不住欢呼雀跃:“听到你的声音就开心!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间房间?”

“提前问了马克,算了算时间。”沈泊舟的声音依旧温和:“明天会下雨,我提醒马克带伞了。”

“那如果不下雨怎么办?”我反问。

“也准备了太阳伞。”沈泊舟笑。

“沈泊舟,你应该来应聘我的私人助理。”我把外套脱下,蹲下来坐在了床边。

沈泊舟似乎能看到我的动作:“不要坐在地上,小心着凉。”

“有地毯。”我说着还是站了起来:“沈泊舟,你没以前酷了。”

“没以前酷?”沈泊舟的话语转向他人:“叔叔,灵子说我没有以前酷了。”

老周的声音传来:“哈哈,让她早点回来。”

“你在我家?”我吃惊地喊出声。

“墩墩生病了,刚好我离得挺近。放心,我们在宠物医院,墩墩没什么事情。”沈泊舟安抚我。

“哪里离得近,他打电话和我说你出国工作了,我顺口提了一句墩墩生病了,小沈就立刻买了机票飞回来了。”老周在旁解释,隐隐约约我还能听到墩墩的声音。

我凑近听筒:“我后天就回国了。还有啊,沈泊舟,我写了一首歌送给你。”

“写了一首歌?”沈泊舟问:“什么歌?”

“去没人的岛,摸鲨鱼的角。”我说完后发现沈泊舟没有反应,便哈哈大笑:“放心啦,我还是很爱地球的,这只是其中一句歌词嘛。”

“你这首歌什么时候发行?”沈泊舟问。

“三月,那时候我们还可以带墩墩去春游。”我满心欢喜。

沈泊舟依旧是淡淡地说:“好啊,早点休息,等你回来。”

和老周与沈泊舟互道晚安后,我躺在只有我一个人的房间里,用手机播放自己录制的《揉揉脑袋》的demo小样。洗漱过后,便甜甜睡去。

次日醒来,睡眼惺忪的我出乎意料地收到了林伟森的微信讯息。微信讯息内容很长,令我瞬间惊醒。

我拨打马克房间的电话,响了好几声马克才接听。

“喂……谁啊……这么早吵人家睡觉……”马克娇嗔地发着脾气。

“林伟森要辞职。”我深吸一口气,才说出这几个字。

“什么?!”马克尖叫一声:“我马上来你房间!”

我和马克的房间在不同的楼层,可是不出一分钟,马克便裹着酒店的浴衣出现在我的面前:“周……周小姐,你说伟森哥要……要辞职?”

我把手机递给马克:“你自己看吧,我已经打不通他的电话了。”

马克接过我的手机,我站起身,端起放在桌子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早已经凉透的水。

“灵子,在纽约看秀还开心吗?我想,以你的性格,一定又要和我说,‘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玩的,实在是太无聊了’。

“一年多以前,我问你想不想拿冠军,你说‘不想’。后来,你还是成为冠军。之后,我又问你想不想演戏,你还是说‘不想’。现在,《无人像你》都已经杀青了。我也问过你,想不想继续和我续约,你依然是说‘不想’,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改变主意呢?可惜的是,我要先和你说再见了。

“你值得被更多人看见,如果可以,我多么期待你留在这个圈子里。

“灵子,我就送你到这裏了。前面的路,还请多多小心。”

马克在看完讯息后,惊慌失措地问我:“灵子,伟森哥是不是……”

“是的。”我点点头。

马克突然号啕大哭:“啊啊啊,伟森哥人那么好,怎么会那么苦命啊。”

我的脑海中一串问号:“诶?你在哭什么?”

“你不是说伟森哥得癌症了吗?”马克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我惊呆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林伟森得癌症了……我说的是,林伟森辞职了。”

“呜呜呜,那伟森哥怎么会好端端地突然辞职呢,而且你看这讯息看起来和诀别一样。”马克拿着纸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我怎么知道?林伟森电话根本打不通。这样吧,取消街拍,我们买最快的机票回国吧。”我说着走到盥洗台旁,拿起牙刷,挤上了牙膏。

我刷了几秒,马克都没有任何回应。我拿着牙刷走出盥洗室:“你怎么不说话?”

“我们的护照……”马克支支吾吾。

“我们的护照怎么了?不是在你那里吗?”我问。

“昨天深夜,他打来电话说……说需要你的护照办理一些材料,连夜让人来把你的护照拿走了,他说了……今天送过来。”马克的脸色煞白。

我愣住:“他?林伟森?”

“不是……”马克面露难色。

“不是林伟森还能是谁?”一个名字出现在我的脑海:“你说的‘他’是……沈泊舟?”

马克点点头:“我以为沈泊舟要给你什么惊喜……”

“交给谁了?能找到那个人吗?”我问。

“不认识……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孩子,个子挺高的……他说他会联系我,我就没留下他的电话……”马克越说声音越小。

我把牙刷扔在一旁,猛灌了一口水然后吐掉,冲到酒店的电话旁边拨打沈泊舟的电话。不出意外,沈泊舟已经关机了。

我接着联系老周,奇怪的是,老周的电话也是忙音。

我直接披上外套,胡乱地收拾了一下本就为数不多的物品,打开门向电梯口跑去。马克忙不迭地跟上我,跟随着我跑进了电梯内:“灵子,我……”

“我去补办护照。”不用照镜子,我也能感受到自己的眉头紧皱着。

“不是……灵子,你看看我现在的穿着……有没有可能被误认为是变态被抓起来……”马克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我从下至上打量马克,想笑又笑不出来:“我自己去补办就可以。”

“但是……沈先生说让我时刻跟着你。”马克又开始为难起来。

“沈先生让我现在连国都回不去!”我的怒气再也难以遏制,不顾在我身后叫喊的马克,直接冲到酒店门口,坐上了出租车,去往了大使馆。

到达大使馆的那一刻,我迅速将钱付给出租车司机,突然有一只手伸出来,将我手里的钱挡回,转而自己将钱递给了出租车司机。

我抬起头看,一个高个子的戴着棒球帽的男孩子笑眯眯地看着我,并用中文对我说:“嫂子,你好呀。”

他的年纪看起来不大,眼睛明亮,为我拉开车门。我顺势下车,询问他:“你是谁?”

“我叫沈修哲,是沈泊舟的堂弟。”他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嫂子,你的护照本在我手里。”

他自来熟地叫我“嫂子”,我没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嫂子啊,我哥批准了的。”他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虽然你比我也就大两岁,不过没关系,我哥的幸福最重要,我不介意。”

我伸出手:“还给我。”

“嫂子,你放心,我一定还。”沈修哲背过双手,围绕着我走了一圈:“你比电视上还漂亮!”

“你到底还不还?”我质问他。

“嫂子,我哥说你第二天醒来,就会跑来大使馆,我还不信,呵,居然是真的!”沈修哲全然不顾一旁暴躁的我,居然自顾自地赞扬起沈泊舟的“神机妙算”。

我本想从沈修哲的手里抢过护照,却困于身高差距,被他轻巧躲过。

沈修哲向后退一步:“嫂子,你可别为难我。我哥说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把护照还给我,就是照顾我。”我坚持着。

沈修哲没再躲避,而是将护照和手机交到我的手上:“嫂子,我哥说,如果是为了经纪人辞职的事情,希望你看完这一段影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回去。”

我接过护照和手机,滑动手机屏幕,居然是夏淑儿的新歌发布会的片段。

“谢谢大家对我新歌的喜爱。这首《揉揉脑袋》作为我的第一首原创歌曲,刚出来便能够拿到新歌榜第一名,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夏淑儿对着一大堆摆在她面前的话筒露出甜甜的笑容。

记者提问:“是什么契机促使你写下这首歌呢?”

“是一个人的出现。”夏淑儿竟然表现得有些害羞。

记者接着问:“所以您是为了他才友情客串了电视剧吗?”

看到这裏,我情不自禁骂了一句脏话。沈修哲瞪大了双眼看着我,我回敬他:“看什么看,嫂子我接受过无数采访,这一看就是个托。”潜意识里,我欣然接受了这个称谓。

我的目光回到手机屏幕上,只见夏淑儿继续说:“可能就像我歌词里写的‘只好在你身边做你的小熊软糖’,所以,在他同意之前,我可能不方便透露太多。”

视频到这裏播放结束,我下意识抬起手臂,沈修哲又往我右手边退了一步。

“你干吗?”我偏过头问他。

沈修哲故作乖巧地说:“嫂子,我哥说了,你看完视频肯定要摔手机的,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拦着你。生闷气,伤身体。而更重要的是,如果你生气却不能发泄出来,你回去可能会找他麻烦。”

我将手机重重地摔在沈修哲的手上,沈修哲立刻接过,小声地说:“果然没摔……”

“你哥还说什么?”我问。

“我哥还说,如果你现在还是很生气,请给嫂子你他打电话。”沈修哲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他忙工作已经很久没睡了,现在也还在等你醒来。”

听到这裏,我有一刹那的心疼,但是还是接过沈修哲的手机,拨通了沈泊舟的电话。

如沈修哲所说,沈泊舟也许真的一夜没睡,在等待我的电话,因此我刚刚按下拨打键,沈泊舟的电话便接通了。

“灵子。”沈泊舟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原本我有数不清的委屈和怨怼要对着沈泊舟诉说,可是一听到沈泊舟的语气,我就缴械投降了。

“好了,我不问了,我会乖乖在美国呆到你认为我可以回去的时候,再回去。”我狠下心来认怂。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解释给你听。”沈泊舟耐着心对我说。

“你先睡一会儿吧。”我耷拉着脑袋。

“我知道那首歌是你写给我的,我很喜欢。”沈泊舟的语气今天居然有些温柔:“十天,我来解决。灵子,你真的,这么想要离开这个圈子吗?”

“当然啦,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现在就解约。”我的心逐渐平稳下来,又忍不住叮嘱一句:“不要让我爸知道这件事。”

“嗯,墩墩也不会知道的。”沈泊舟说着,我抢先挂断了电话。

沈修哲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忽然间哈哈大笑:“嫂子,你真的和我哥说的一模一样!我完全明白为什么我哥那么担心你了,你真的是那种被人卖了还会担心对方亏本的那种人。”

我对着沈修哲翻了个白眼,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再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嫂子,这个手机是我哥让我给你准备的,你爸电话已经存进去了。”沈修哲得意地笑。

我无奈地摇摇头,拨通了老周的电话,等了很久之后,老周才接通,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极其嘈杂,老周急匆匆地对我说:“丫头,老爸现在在处理纠纷,晚一点给你回电话啊。”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应,老周便将电话挂断了。我正在纳闷,沈修哲好心地为我解答困惑:“嫂子,我哥提前告诉了你爸你在美国的新手机号。”

我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里:“你哥是不是让你送我回酒店?”

“那是当然。”沈修哲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小货车:“嫂子,别嫌弃,这是我打工的地方老板的小货车。我哥的指令来得太突然,我也只能随机应变了。不过我哥也说了,你不会介意的。”

我叹了口气:“反正你哥说的,总是对的就是了。”

沈修哲向我弯腰,做出邀请的动作:“是的,我哥说了,要对你毕恭毕敬。请嫂子你回国为我多美言几句。”

我止不住笑意,被抄袭,被设计,被蒙在鼓里,这一切,被沈泊舟为我的处处着想在暂时抚平。

我是那么庆幸,还好,我还有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

这应该,是一种运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