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眼神相逢于追光(1 / 2)

“哎呀,错啦错啦,不是那个混蛋!”我握着麦克风,声音高昂,宛如一个正在指挥施工的工头。

一声令下之后,舞台下的观众们纷纷停止挥舞手中的荧光棒,将目光从我的身上“唰”得一声转移到了追光灯的投向地。

即使戴着口罩,我也不费吹灰之力地认出了那就是沈泊舟。毕竟,室内空调温度开得这么高,还能穿着一身纯黑色天鹅绒西装站在这裏的也不会是思维正常的人。

站在追光灯里的沈泊舟,占据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却不是我要抓的那个人。我没觉得他浑身光芒,只觉得他碍眼。站在哪里不好,非要站在那个混蛋旁边,真是和以前一样欠揍。

不过,既然光都打在他身上,反正是个帅哥,不看白不看。他的皮肤依旧白皙,鼻子高挺,清秀的眉眼略微有些低沉。我不得不承认,二十九岁的沈泊舟依然有着一张被上天厚爱的脸。这不禁让我觉得有些可惜,美则美矣,毫无灵魂。想到这裏,我忍不住摇了摇头。

人群中有粉丝认出他,激动地大声惊呼:“那不是‘国民大反派’沈泊舟吗?他居然来听周灵子的演唱会!”

我微微有些皱眉,这个家伙,真的是不管在哪里,都很容易抢我的风头。

沈泊舟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没有错愕,没有惊诧。我顿觉无趣,所有的恶作剧和意外都没有办法让他有任何的失态,真是没意思极了。

我迅速整理思绪,指示方位的手指向沈泊舟的右侧方向偏移:“右边,右边一点,我付了钱的,配合我一点好吗?”

追光灯总算向右偏移,我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

“你,就是你,别看别人!向我的粉丝道歉!”我站在舞台上向台下喊,大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麦克风传播之下,我的声音异常清晰。

话刚说出口,我才发现那个被我指着鼻子痛骂的人居然是赵秉锐。

我震惊不已,鼎鼎大名的落晖杂志社的主编,放着最佳观看位置的嘉宾席不坐,竟然厚颜无耻地在人群中猥亵我的一位女粉丝。女孩几番避让,他却倚仗着人声嘈杂,丝毫没有罢休的迹象。

赵秉锐毫无愧疚之色,反倒大声地反驳我:“道歉?道什么歉?”

女孩在一旁面露惧色,我大步流星地走下舞台,在赵秉锐对面停住脚步。我的经纪人马克来不及拉住我,转而迅速跑到到场的几位记者身边。

摄像机对准我的面孔,不打算放过我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我毫无惧色,唯独担心沈泊舟被拍摄到丑照。要知道,上一次因为我导致他被拍到极为扭曲的表情,我向他说了三百句“对不起”,他才愿意继续理会我。

我微微侧过身,以免摄像机拍到沈泊舟之后,令自己麻烦不断。

“道歉!”我不给赵秉锐任何回旋的余地。两个字,掷地有声。

我的眼睛盯牢赵秉锐,脑满肠肥,真不知道肚子里到底是墨水还是污水。

赵秉锐的眼中全是怒火。摄像机的闪光灯几番闪烁,我没有丝毫退让,反倒更贴近一步。

“周小姐,不过是交个朋友。”我怔住,声音的主人竟是沈泊舟。这个家伙,又来搅什么局。

我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他居然还佩戴了精致的袖扣。沈泊舟站在赵秉锐身旁,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真让我觉得不爽。

“交个朋友?”我重复沈泊舟的话。

“对。”沈泊舟的语气坚定,容不得我质疑,依旧是惜字如金。我不禁感慨,能把厚颜无耻这四个字表达得这么淋漓尽致,沈泊舟真不愧被称为“国民大反派”。

赵秉锐见到救兵,连连附和:“就是嘛,交个朋友而已,那么认真干什么?”

比起困惑,我更多的是觉得恶心。

“喔,是吗?那我……也真的很想和赵先生交个朋友呢。”我靠近赵秉锐,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用力地捏了一下赵秉锐的屁股。

“周灵子,你这个疯子!”赵秉锐彻底呆住,被羞辱的他气急败坏地大叫,并伸出手作势要打我。

我眼疾手快地抓住赵秉锐的手臂,打量着赵秉锐,笑着说:“若这也是赵先生交朋友的方式,我不介意效仿。”

“周灵子。”沈泊舟喊我的名字。

“干吗?”我毫不客气地回应。

“你,还是老样子。”沈泊舟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你才‘老’样子!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本姑娘一点都不老,超级年轻!”我与沈泊舟的争论,总是一如既往地以我的放错重点作为终结。

见我没有松开赵秉锐的打算,沈泊舟开始对我步步紧逼,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说:“看来,周小姐对交朋友的方式还不够了解,那么……”

我迅速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流氓!”

沈泊舟的嘴角挑起一丝微笑,我内心大呼“不好”,我又被沈泊舟吓唬了。

“下一首歌叫什么名字?”沈泊舟环顾四周,询问我。

我只好接话:“《水星的逆行》。”

“哦……水逆啊。”沈泊舟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那还不给大家表演一下水逆?”

我瞪了他一眼。

本来在角落里蹲着的马克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喊:《水星的逆行》!请大家继续支持周灵子!”

即使意犹未尽,在众人的关注下,我也不得不尽快回到舞台,继续这一场演唱会。

我心有不甘地小声骂了一句沈泊舟:“为虎作伥!”

沈泊舟面无表情地说:“少见多怪。”

“呆若木鸡!”我毫不留情面地回呛他。

“多读点书。”沈泊舟居然叹了口气。

他说完,就拉着赵秉锐离开了现场。赵秉锐怒发冲冠,却无处发泄,只好灰溜溜地跟着沈泊舟离开了。

舞台下的粉丝为我的举动拍手叫好。灯光师终于意识到他领了郑楚望发的工资这件事。在灯光的照射下,我回到了舞台上,为自己用错了成语而懊悔不已。这下丢人丢到沈泊舟面前了,指不定他又躲在哪里笑话我呢。

“好啦,听歌吧。大家都花了钱的,都别白来。”我提醒观众将注意力放回到我的身上。抢我的风头,沈泊舟,你想都别想。

台下的观众们早已经习惯我的玩笑,期待地鼓着掌。

我曾经特别希望沈泊舟来看我的演唱会,希望他能看看如今的我依旧神采奕奕。可是今日一见,真是不如不见。我骄纵,他蛮横,没有人负责渲染重逢的怀旧气氛。

“《水星的逆行》,认真听喔!”前奏响起,沈泊舟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small>这世间纷红骇绿难比拟</small>

<small>潜意识不禁想到你</small>

<small>多不愿你 独自</small>

<small>单向迁徙</small>

<small>可是啊 水星在单向逆行</small>

<small>孤寂在你看不见的高空里</small>

<small>这城市太多象征意义的快乐</small>

<small>可答案依旧在沉默</small>

<small>陈旧书籍 说我的好运气</small>

<small>就在冬季</small>

<small>可惜啊 水星穿越四季</small>

<small>读到的每件事都有关于你</small>

<small>没办法</small>

<small>水星的逆行</small>

<small>不愿要 忘记你</small>

<small>这一种天赐的好福气</small>

歌曲结束,掌声鼎沸。我笑了笑:“我知道我唱得不错,大家也不用这么激动。”

回到后台,我刚坐下不到三秒钟,我的经纪人马克便夺门而入。

马克用他特有的高亢嗓音肆意地折磨我的耳膜:“周灵子!老娘我和郑楚望辛辛苦苦把你从英国拽回来,你对得起我吗?这种上头条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人家?让人家一点准备都没有。你看,人家都花容失色了!”

我将假睫毛拽下,放在梳妆台面,抱怨的语气:“咱们缺钱缺到这份上?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放进来?”

马克气地直跺脚:“只知道向人家发脾气,你和郑楚望说去呀!”

马克话音刚落,郑楚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马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惊讶地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我的妈呀!人家真应该去买彩票!刚说郑楚望,郑楚望就来了!”

“这下完了。”我低声骂道。

“哎哟,刚才还不知道是谁这么威风凛凛,说人家缺钱缺到什么鸡呀鸭呀都放进来。来吧,你自己和这送门票的人好好聊聊。最好,也骂骂他。加油哦!”马克将手机塞到我的手里。

我咬了咬牙,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把郑楚望气得眼冒金星了,他应该也习惯了。我滑动了接听键,郑楚望的声音传来,我恨不得离手机十万八千里远。

“听说,你今天又干了件大事?”郑楚望的语气平和,我听着却瘆人。

果不其然,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给你办一场演唱会,演唱会还没结束,头条上了八个。像我这么轻松的老板,这个世界上可能也不会有第二个了吧。”

我心裏一惊,电话对面的可是我经纪公司的大老板,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从小到大,我吃喝玩乐第一,插科打诨第一,偷懒摸鱼第一,死不悔改第一,亏得我认怂的速度也是第一,才让我得以快乐地生活到现在。

“老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连忙说。

郑楚望饶有兴致地问:“哟,会认错了,罕见啊。说说吧,都错哪儿啦?”

“错在场合过于受限,错在流程不够细致,错在结果不够刻骨铭心。”我煞有其事地总结着。

郑楚望冷笑两声:“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周灵子还挺擅长归纳的?”

“那是,我的优点可多了呢。来,老板,我给给您详细叙述一下什么才是完美的方案,便于咱们下一次操作。比如说,我就应该等到演唱会结束,把那个混蛋拉进巷子里,套上麻袋,再狠狠地揍一顿,最好再踹一脚!再比如说,我还可以邀请他上台呀。在台上打人,我觉得舞台效果肯定会更好!老板,您想呀,那么多灯光师、摄影师,不都是您掏的钱吗?我怎么能浪费呢?我得急您所急,想您所想呀……”我话还没有说完,郑楚望打断了我。

“如果有时空穿梭机,我一定会穿梭回去,拦住花重金把你挖回国的我自己。快点收拾收拾,回去路上不要再和别人打架了。明天早点起来,帮我赚钱。”郑楚望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哎哟,看来我们家宝贝又逃过了一劫,真是了不起。”马克穿着花衬衫,喷着樱桃味香水,翘着兰花指,装模作样地鼓了鼓掌。

我看向马克,实在没办法不将注意力放在他的三七分发型上,忍不住思考了起来:“你说我这么一个闭月羞花之人,怎么就有了一个留着蜡笔小新的好朋友风间发型的经纪人呢?”

“你懂什么!这是潮流!”马克气得一跺脚,摔门走了:“人家不理你了,哼!”

“走就走,轻点关门!门砸坏了你赔呀!”我朝着马克的背影补充了一句。

马克走后,我的世界终于回归了一片平静。

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四岁的年纪,间隔五年,再次回到娱乐圈,三千张票一分钟之内售罄,不禁觉得郑楚望确实挺有商业眼光。从被人遗弃的小孩到高考状元,再到如今若风娱乐的老板,郑楚望真的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相比之下,马克就要笨多了。一张经纪人资格证,竟然考了五年。这件事令我不得不怀疑,马克是不是为了这张经纪人资格证在考官面前痛哭流涕。考官出于人道主义,看着马克年纪也不小了,才勉强积了个功德。

“亲爱的,说说呗,说说人家就原谅你。”马克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居然推开门,搬了张椅子坐到了我旁边,妖娆地翘起了二郎腿。

这就是时间,它不会将你转变为另一个人,它只是将你转变为真实的自己。

“说什么?”我用手将头发随意地扎了一个马尾。

“沈泊舟呀。”马克的眼睛里满是八卦的好奇心:“他来看你的演唱会,人家才不信你不知道。”

“那你现在要不要出去买包瓜子,找沈泊舟一起好好聊聊?如果知道了答案,记得告诉我。”我站起身,走到换衣服的隔间里,关上门。

“哎哟,和人家有什么不能说的,还害起羞来了。”马克的声音贴近,很明显,他就靠在我的门旁:“哎呀,宝贝,就告诉人家嘛。你们两个,是不是旧情复燃了?采访的时候说不记得你,喏,还不是眼巴巴地盛装出席你的演唱会?”

“人家就说嘛,我们家宝贝那长相,看过了就忘不掉,他能忘记?呵,还不是心裏有鬼。”见我不回话,马克自顾自地说:“不过说起这个沈泊舟吧,还真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你看他那黑眼睛,哎哟,迷死个人哟。还有你看他的手指,纤长白皙,真是好令人家羡慕呀……宝贝,你对他是不是还余情未了?”

“嗯,一定是余情未了。你是不知道喔,你今天看他的眼神,是那么深情。你说要是当年,你们两个没有分手就好了。唉?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呀?真的是因为夏淑儿?”马克的话一开始说就停不下来。

我把门用力地一把推开,马克吓得双腿向后蹦了一步,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红着眼睛的小兔子。

“哎呀,你这个死女人,吓死人家了啦!”马克用三只手指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你看是不是这个眼神?是不是特别深情?”我面露凶光:“再问,我就灭口。”

马克轻哼一声:“小气鬼,不说就不说,人家还不想知道呢。”

此时我已经换上了牛仔裤和粉红色厚衞衣,走回梳妆镜前,用卸妆湿巾草草卸了妆。马克在一旁拿出手机,按下了电话的拨打键。

我走到水池旁,用冷水冲击自己的脸颊。马克那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娇媚声音再次出现:“钱哥,是人家呀。对对,就是你的小心肝,马克。”

我扭动水龙头,让水流更大一些,企图模糊马克的声音。可悲的是,马克的声音是具有穿透力的,不容许我有一丝一毫地挣扎。

“《日近长安远》女主角的定妆照呀。明天?去,当然去。我们家灵子当年拍的《无人像你》可是收视冠军。现在演技更是精进不少呢,绝对不给钱哥您丢脸。”马克的谄媚若是此时能被镜头记录下来,那必然是古装剧中烟花之地掌门人的现实写照。

马克挂断电话,我已经用纸巾擦干了脸上的水滴。

“我今天刚惹了赵秉锐,你还敢送我去拍定妆照,你也不怕我把片场砸了。”我打了个哈欠。

马克提到的《无人像你》是我十九岁那年成功出道后,公司为了能让我有足够的曝光量,为我安排的影视剧。起初只对唱歌有兴趣的我,百般推辞。直到看了《无人像你》的男二号沈泊舟的照片,我迅速点头如捣蒜,进了剧组。

我还记得,当时我拿着沈泊舟的照片对我的父亲周乾说的原话是“你看这个男生,额头上是不是刻着我‘周灵子’三个大字。”

“哼,他敢拿你怎么样?”马克漫不经心地说:“可能是做贼心虚吧,刚刚人家还接到了他打来道歉的电话呢。不过,宝贝,让记者媒体删图的钱,你可得给人家报销。你是不知道,你当时表情有多狰狞,多亏有人家,哎哟,选得眼睛都累了。你呀,就偷着乐吧,还好有人家这个经纪人,不然啊,现在铺天盖地的都是你周灵子的表情包!”

我偏转过头,看向马克:“赵秉锐就没什么表示?”

“没有。”马克小声说。

“那行,那我给他打个电话,提提要求。”我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可不能让我的金牌经纪人白白累着,啥好处都没捞着。”

马克立刻认怂:“行了行了,红包不报销了还不行吗?这都是人家的职业素养啊,谁让人家是一个这么有职业操守的人呢。哎,人家啊,就是注定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我笑,这一场风波,居然能就这样混过去,我真的是好运气。

“你刚刚说的那部电视剧,叫什么名字?”我回过神来。刚回国,想要重新拥有国民度,演一个大家都喜欢的角色比唱一首烂大街的歌要有效得多。因此,无需马克说服,我都是愿意去试一试的。

“日近长安远。”马克对着手机里保存的资料念着。

“日近长安远?这么奇怪的名字。”我琢磨着,从椅子上拿起外套穿上:“女主角什么身份呀?”

我整理好衣服,仍然没有等到马克的回答。只好再次询问:“这么扭扭捏捏做什么?难不成是青楼女子?那我可得推荐你去演。”

马克摇摇头,两个字,见血封喉:“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