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车轮滚滚,继续疾驰而去。
那边厢,有人的马车终于赶到落脚处,可以歇下。
车夫安置好马车后,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着白衣、怀抱素琴的姑娘,不施藻饰,未上脂粉,清雅素净,正是战乱后自洛京消失多时的苏解语。
“赶了几十里路,才找着这么一处客栈,小姐且先歇息片刻,明日晨起,小的再去探探前方路况。”车夫驾车已久,疲惫不堪,忍着擦汗的冲动,躬身道。
“吴伯也好生歇着吧。”苏解语颔首应了句,遮上面纱,转身往院内走去。
此番出行,她只带了一个车夫和一个丫鬟,因而未声张,主仆三人时刻谨记低调行事。用最朴素的马车,穿最朴素的布衫。可即使这样,也难掩其倾城绝色。不得已,只要出了马车,这掩面用的厚纱是一刻也不敢摘下来的。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整个大燕怕是再没有一处太平的地界。
小二给她开了最后一间空房,而后便熄灯打烊,自个儿也回去歇下了。
将屋内里里外外检查一番,确认无虞后,苏解语的贴身丫鬟席笙摇了摇空空如也的茶壶,推门道:“婢子去打些热水来,请小姐稍候片刻。”
“嗯。”苏解语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只觉全身疲惫,酸胀不已,揉着肩膀叮嘱道,“多打些,做沐浴之用。”
“是。”
席笙领命而去,过会儿回来,却蹙眉放下茶壶道:“店家准备的水不多,婢子去要的时候,最后一桶刚刚被对门的住客提走。要不……小姐您先将就将就?”
言罢她叹了口气,将茶壶放了下来,里面亦是一滴水也没有。
天气又干又闷,出汗浸湿了衣衫本就难受,洗不了澡也就罢了,连擦擦身子,甚至解解渴的水都没有。饶是苏解语出发前做了再充分的心理准备,也难免要叹息一声,有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按计划,原本他们应该同晏云之带领的大军走一样的路线,沿着洛水河南岸一路西行,可那条路早已走不通。且不说淮阳王带的兵正沿途一路向东推进,再往前,还有甄永寿的队伍拦路。不得已,他们只好迂回一番,绕远朝南多走了一段,图个安稳。
没想到这边也不安生。打从过了年,一滴雨也没有下,如今田地大旱,不但江河断流,连井水都快见底。因着水源紧缺,住店打尖,都要多花不少银子。可这花了银子还没有水,着实教人无语。
“罢了,帮我拿块帕子来吧。”苏解语无奈道。
席笙应下,刚要去拿,忽然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正是方才她去取水的时候遇到的称自家主人住在对门的那个小厮。
“我家公子说,既然这是最后一桶水,还是让与二位姑娘为好。”夜深人静,小厮怕打扰其他住客,低声说着,将水桶递了过来。
席笙有几分惊讶,觉得这样受人恩惠似乎有些不妥,但犹豫着回眸看了眼自家小姐后,还是抬手接了,彬彬有礼地作了个揖,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婢子便代我家小姐多谢你家公子。”
小厮微微一笑,拱手而退。
席笙拎了水桶进来,倒进茶壶中一些去煮开,并浸湿了帕子,递过去给苏解语擦汗,低语道:“难得遇到个好人。”遂将方才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遭。
一路向西,邂逅之人不少,碰到这么有风范的还是第一次。苏解语微微一怔,沉吟半晌,不由得莞尔道:“确是碰到了君子。不过我们也不能白白受人恩惠,你拿个盆来,将水倒出来一半,剩下半桶,再送还于对方吧。”
“是。”席笙应了一声,温顺地照做了。
简单擦洗一番后,天都快亮了,二人疲惫地睡去。
没多时,苏解语便按照往日晨昏定省的时辰醒来,见席笙还在睡,知她是累坏了,便没作声,抱上琴,独自出了房门。
才刚清晨,大地便升腾出了暑气,闷得人发慌。阳光灼热地兜头罩下来,客栈的院子里难寻遮阴处,最是晒人。倒是不远处有一片林荫。她便缓步走了过去,信手起了一段弦,一解心中苦闷。
弦语时而急促嘈杂,时而婉转哀鸣,抒发的是情感上长久以来抑郁不得志的困顿及面对大燕山河即将支离破碎、忧国忧民的悲情。
曲调深沉,几多哀思。曲罢,抚弦的女子潸然泪下,素指压在弦上,良久无言。
本没有风吹过,却听林间传来一阵沙沙声响。
匆忙回神,她的第一反应是将面纱遮好,而后才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人,看衣袍像是一个年轻男子。
值此多事之秋,她打算起身避让,以免惹祸上身。然而还没来得及走,却见对方先停了脚步,驻足在一棵老树下,止步不前,开口道了句:“独自莫抚弦,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在下原以为抚琴的是一位故友,多有失礼,还望恕罪。”
隔着粗壮的树干,只看得到他衣袍的一角夹杂在树影斑驳里。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不粗哑,好似一阵穿过林间的清风,徐徐而来,叩响了轻盈的玉珰,发出金石悦耳的嗡鸣声。
苏解语不知怎的,又鬼使神差地坐了回去,踟蹰半晌,回应道:“公子既能听懂此曲,想必亦是忧思之人。”
“算是吧。”对方沉默半晌后,模棱两可地道。
苏解语眸光微动,怅然道,“小女无德无能,无力挽救家国,不知公子可有此志?”
听声音,对方好像是抬手摘下一片树叶在把玩,思忖片刻,反问了句:“在下却不知,德为何,志又为何?”
“不负众信方为德,不忘初心方为志。”苏解语从容作答道。
便听对方轻笑了一声。
半晌后,那树后的男子负手而立,望了望万里无云的高天,叹道:“只可惜,吾所愿,与众人信,未必同一。不过姑娘的话,在下还是受教了。此处不宜久留,姑娘独自在外,多有危险,还是早些回去吧。”说完转身信步离去。
苏解语也跟着仰头看了看天,便也站起身来,抱上琴,待到那男子走远后,缓步回到店中。
一进客栈的院子,便见到许多人聚集在院里,焦躁不安地交头接耳。环顾一圈,不见方才那抹玄色衣袍的影子。
许不是住在店里的客人吧?或者,根本没有遇到过这个人,只是自己迷失林间,偶遇了林间精灵,一时产生的错觉。她如是想着,自嘲地笑笑,寻到了自家车夫,问道:“吴伯,前方官道可能行进了?”
车夫连连摇头,无奈道:“小的刚跟人打听过,前方几乎所有往西边去的路都封了,不让西行啊。眼下我们要么继续绕路,要么只能打道回府,留在此处,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
而后他左顾右盼,寻了个偏僻的地方,擦擦汗,对她详细地解释了一番自己调查的结果。
原来平津战事吃紧,现如今谁也不愿往那边去。继续绕路的话,即使能到,一来不知道要拖到何时,二来沿途的补给也会愈发成问题。并且,现在待的地方,不久后也要危险了。继淮阳王之后,南边的濮阳王也领兵进京,此地正在这支队伍的必经之路。
一股脑儿说完这些,车夫颇为难地道:“听说各大世族都在准备南迁,断了联络已久,不知道老爷和夫人是否也已离开洛京。如今我们进也不是,留也不是,退又不知道往哪里退,真是进退维谷。”
与他的急躁相比,苏解语倒是显得很平静,安安静静将处境了解完后,从容道了句:“无妨,我们继续西行。若是进不了城,走不了官道,绕路前进就是。”
看来此次自家小姐是打定了主意。没想到平日她看起来温婉柔和、端庄娴雅,骨子里却是如此执拗。要不也不至于混乱伊始,丢下封书信便出了城,一路坚定不移地要到平津去了。自知多说无益,吴伯只得叹着气去套马车,顺便跟人打听如何才能继续往平津走。
席笙这会儿也收拾好东西下来了,与她一同在客栈大堂的角落里候着,少顷,突然凑近她,压低声音道:“小姐,方才那位,就是昨日让水给我们的公子。”
苏解语闻声抬眸看去,只见席笙用眼神示意的那个男子已经走出客栈大门。一闪而过的,正是方才在树林中瞥得的那件衣衫一角。不由得唇角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知怎的,恍然涌现一丝心里某种预感应验了的踏实感,“果然是他”,同时又带了些许迷惑,不知道在这乱世,像他这样温润端方的谦谦君子,心中之志,又究竟为何呢?
只可惜对方已经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启程,这兵荒马乱年代里的匆匆一遇,恐怕再难相会。
很快,车夫向店小二打听了一条可以绕开被封锁的城池和官道,往平津去的路。苏解语一行继续上路。崎岖的山路,险阻难行,沿途一处人家也没有,别说茶铺,就连水井也难找到一口。而曾经从山上蜿蜒流下的小溪,已然干涸。
天气闷热,马车行进得又慢,带不起风来,主仆三人都很难受。
车夫吴伯不停地用毛巾擦着汗,席笙则一边给苏解语打着扇,一边也时不时地抬袖擦一擦额角。
“不必为我扇风了,你歇息一会儿吧。”苏解语微微抬眸,见席笙额头上隐约可见一层细密的汗珠,缓声开口道。
“是。”席笙应了下来,放下蒲扇,退远了些。这样隔开距离,还能更凉爽几分。
可是一会儿不扇风,苏解语也出了几滴香汗。
席笙眼明手快地递了帕子来,低叹道:“要是有点热茶喝就好了。”说着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话音刚落,忽听外面吴伯兴奋地喊了一句:“小姐,前面有处棚子,看样子好像是个茶棚,我们过去歇歇?”
这样偏僻的路上,竟然还能遇到茶棚,苏解语略感意外,挑帘向外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简陋的凉棚,上面果然飘着写有“茶”字的酒旗。虽说对这种干旱年景,她对茶棚还能不能经营不抱太大希望,但有个盼头总是好的。于是她温然一笑,道了声:“去看看。”
车夫便加快速度,一路赶到茶棚处,只见棚子里坐着两三个人,正在纳凉,面前的杯中闪烁着晶莹的水泽。他心头一喜,赶忙叫自家小姐和席笙下车。
席笙也是口渴坏了,刚要挑帘而出,忽然被苏解语拉了一下,递给她一块面纱,示意她戴好,压低声音道:“凡事小心为好。”
而后自己挑开车帘观察了一下,只见茶棚里的三个人中有两个也是歇脚的旅人,从穿着上来看似是商贾,旁边停着的,想来是二人的马车,马儿吃饱了草料,一动不动,正在打盹。另外一个则是茶棚的主人,一见有人来,笑眯眯地把毛巾往脖子上一甩便拱手走了过来,热情道:“客官快过来歇歇脚,要热茶还是凉茶?”
说话声引起了两个商人模样男子的注意。二人也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但只一眼后,就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继续聊起了私事。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什么异样。苏解语这才和席笙一同戴好面纱,下了马车。
吴伯将马车安置好,拧了拧毛巾上的汗,抬手遮挡着太阳光,叹道:“大旱的天儿,幸亏有你这棚子。”
“哈哈,渴坏了吧?”浓眉大眼的小哥接着话茬儿道,“亏得家中有一口水井,永不枯干,即使是天下大旱的年景里,也能打上来水喝。平日里也就是个普通的水井,真到了灾年,可就是宝贝咯。听我祖爷爷说,他小时候啊,有一年比现在还旱,那简直是寸草不生,连最耐旱的作物都枯死了。村民们喝不上水,渴死了好多人。幸亏家里守着这口井,祖爷爷才能活下来,才有了我。”
小哥边讲着传奇故事,边张罗叫他们进棚子里坐,嘟囔着家里也没什么别的营生,日子其实挺不好过。而今正好能指着这口井赚点银两,所以大热的天,自己才不辞辛劳地出来开茶棚。连开在这种偏远之处的原因都说了出来,只道是知道现在官道不好走,特地跑到这儿来守着过路的商贾的。
大约是因为路上实在人少,小哥独自一人待久了,闷得慌。话匣子一打开,人就特别啰唆。但细细听来,觉得他说的话逻辑通顺,衔接有序,都还挺有道理。苏解语心里还揣了的那几分隐忧,渐渐也打消了疑虑,安心地带着席笙进到茶棚坐下,要了一壶热茶。
“好了您哪,马上就上!”小哥甩着毛巾,笑眯眯地转身去棚子后面的茶炉烧水。
这时,原本在茶棚里的两个商人有意向吴伯搭话,问道:“看方向,你们也是往前线去的?”
吴伯回答之前特地看了苏解语一眼,用眼神询问该不该回答。见苏解语没有阻止,方才接道:“是啊。”
对方便开始感慨道不好走、生意不好做之类,和吴伯攀谈了起来。闲闲聊了两句,茶端了上来。平日里即使在洛京最好的茶楼,点最好的茶叶,也不过十两银子一壶。而今这一壶放在洛京任何一家茶楼他们都不会看上一眼的,最普通的茶叶都要五两银子。这两桌茶水卖出去,赚的钱都够一户普通农家一整年过活了。
苏解语不由得心中感叹,也不知这样算不算是趁火打劫。然物以稀为贵,而今水源乃有市无价之物,就是人家漫天要价也只能忍了。但求能早些赶到水源充沛的平津就好。
席笙拿起茶壶,给苏解语、吴伯和自己都倒了水后,动作娴熟地将茶碗递给二人。虽然其间没有使用敬语,但精明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之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乃是大户人家的仆役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包括喝茶这件事,明明三碗都倒好了,还要等苏解语带头先喝,其他两人才能动,这种小细节亦然。
商人之中的一个不由得挑眉,疑道:“二位小姐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门,路途危险,也没多带几个护卫?”
席笙动作一僵,警觉地看向苏解语。苏解语本是背对着二人的,闻言眼眸也起了些许涟漪,放下茶碗后,却是从容不迫地微微转头,淡笑道:“二位叔叔见笑了,我和妹妹哪里是什么小姐,不过是商贾之家的孩子罢了。这不,先前父亲变卖了家产,打算去洛京做一笔大生意,妹妹和我也想跟着去见见大市面。结果赶上战乱,铺子被砸毁,本钱全赔了不说,父亲还被官兵误杀。我姐妹二人而今,正着急回家找兄长呢。”
这套说辞,是她出于安全考虑,早就准备好的。一路上和席笙二人都穿缟素,也是为了符合刚刚死了父亲的设定。她的话里主要想表达这样两层含义:第一,我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且家里现在没钱;第二,虽然现在我没带护卫,但是家里有兄长可以依靠,若是想惹我也没那么容易。
两个商人互相对视一眼,附和着感慨了句世道真乱,姐妹二人年纪轻轻的不容易。
苏解语淡淡一笑,颔首表示了一下谢意。
一碗热茶下肚,觉得舒爽了很多,棚子里又难得阴凉,吴伯打了个哈欠,生出了几许倦意。他本想坚持住,可越来越困,实在是撑不住了,想着等会儿还有好远的路要赶,下一次休息还不知是什么时候,这儿的小哥看起来又很可靠的样子,应该休息一会儿也没事,便揉着眼睛对她道:“小……姑娘,我这昨晚没睡好,有点累,先眯一会儿,你们等下要走的时候再叫我,如何?”
苏解语稍加思忖,也觉得他要是太困倦,打不起精神来的话,待会儿赶路怕是有危险,便点了点头,笑道:“辛苦您了,您先睡会儿吧。我和妹妹再喝碗茶。”
吴伯获了恩准,哈欠连天地在长凳上躺了下来,头刚刚枕上胳膊就睡着了。
苏解语这个时候还完全没有做他想。毕竟,在崎岖坎坷的山路上驾车了一上午,觉得疲乏倦怠,也是人之常情。
吴伯睡着后,她和席笙还怡然自得地喝了一碗茶。小哥又热情地过来一次,帮她们添了水。
然而,她没有留意到的是,在这次添水之前,她身后的那两个“偶然到此落脚的商贾”和“热情的店家小哥”之间,悄悄进行了一次眼神交换。若她背后有一双眼睛,自然能看到这个眼神中显露无遗的恶意,可惜唯一一个正面对着两个商贾的吴伯睡得正香。
待到她自己也觉得困意袭来,身体感到异样的时候,已经一切都来不及了。眼前一阵模糊,察觉到不对劲的苏解语抬手,刚想拉住席笙,可是话都没说完,胳膊便无力地滑落,擦着对方的袖角坠了下去。整个人也摇摇晃晃地向桌子上倒去。
“小姐!”此时此刻也忘了什么身份掩饰,席笙一着急,脱口而出唤了一句,立刻想去扶她起来。可是下一瞬,自己也一阵眩晕,摇摇欲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便是自己死命地想去拉住苏解语,可五指再怎么挣扎,就是不能往前挪动,哪怕只是一丁点。只觉得苏解语的衣袖明明离自己那么近,又是那么远。终于,最后一丝指尖上透过来的阳光也消失后,眼前一片金星,失去了意识。
待到二人完全一动不动了,那两个“商贾”起身,走到两个姑娘身侧查看了一番,挤眉弄眼地看了店家小哥一眼。
店家小哥也卸下了热情的面具,冷笑了一声:“一群笨蛋。”说完不屑地一抬脚,狠狠踹了一下吴伯躺的长凳,吴伯骨碌碌从凳子上滚了下去,仍然沉睡着,一声不响,像个滚落的冬瓜。
两个“商贾”分别将苏解语和席笙拦腰抱起,动作粗鲁地像是扔沙袋一样,扔到了早就停好的那驾马车里,落下了车帘。其中一个人扔完,单腿跨在车辕上,眯眼瞧着两个身段婀娜的妙龄女子,不由得吸了吸鼻子,道了声:“看这两个妞身材不错,不知道长得如何,一直戴着面纱,不会是奇丑无比不敢见人吧?”
“我看不像,许是长得太好看了,不放心给你这种淫贼看。”另一个人白了他一眼,摆摆手走了,对这两个姑娘的相貌没有太大兴趣,只着急拿上东西,赶紧驾车离开。
“哎,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赌左边这个姑娘比右边那个好看。”车上那人却兴致勃勃,嘿嘿一笑,朝后面的人喊道。
“赌就赌,先说好,要是你输了,这一票赚的钱可都归我。”
“成成成,你个财迷。”
“有脸说我,你个色鬼。”
二人呛了两句,先提出要看看两个姑娘面容的那个一抬腿,迈到车上,搓搓手,奸笑着掀开了苏解语和席笙的面纱。这一掀不要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喂,有没有结果啊?你那份钱倒是归不归我?”后面的人看他半天没动静,叫嚷了一句。可同伴还是没答话。
“有那么纠结吗?”后面的人一皱眉,干脆自个儿凑上前来看,结果瞠目结舌,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本不是贪图美色之人,甚至一直以来,都很看不起这个一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的同伴。认为好色和贪杯一样,都是耽误赚钱的恶习,万万沾染不得。然而,在看到车上两名少女的真容的一瞬间,他却前所未有地第一次理解了自己的同伴。觉得自己从前之所以不好这一口,大概是因为从来就没有见过真正的美人吧。
车内的两个素衫女子,无一不是人间绝色。左边的这一个,肤如凝脂,毫无瑕疵,只消看上一眼,就能想象得到,若是手指抚摸上去,该是怎样柔滑细腻的触感,一定令人不舍流连。面颊两侧莹白的肌肤透出一层暧昧的粉红,宛如春桃,不胜夏暑,微垂低赧的娇羞。刚刚喝饱了水的樱唇,也褪去干涩,显露出盈泽水润的亮色来,诱得人忍不住想要凑上前细细品鉴。虽然她合着眼帘,看不见那娇花映水的双眸,可宁静修长的卷睫和眼角那一点风情万种的美人痣,却不动声色地又为她的妩媚娇颜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美人的衣衫紧拢,对这两个垂涎不已的男人来说,却丝毫构不成障碍。正在后来的这名男子欣赏得出神,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的时候,他那同伴早有行动,大掌已经不安分地抚上了美人的胸口。
睡梦中的席笙感觉到一阵疼痛,微微蹙眉,长睫颤动,轻启檀口,贝齿咬住了下唇,发出一丝丝不愉快的吟哦。听在满心邪念的人耳朵里,端的是娇媚入骨。按捺不住的男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暗骂了一句:“妈的。”就想脱裤子。一手解着腰带,一手不忘拉扯着美人的衣襟,顺便够意思地对同伴道了句,“老子忍不住了,我先来,等会儿旁边这个留给你。”
右边的这个姑娘,当然也很美。如不然,他那好色的同伴,也不会在关于哪个更漂亮的这个命题上,迟迟难作决断。但不同的是,这名女子美得颇有仙气,一看就出身高贵,且腹有才学,其气自华。娇则娇矣,却有种高雅淡泊、难以亲近、不似人间尤物之感。如果说左边的姑娘是朵娇艳欲滴的芍药,让人忍不住采撷的话,右边这位就像是深谷中的一朵幽兰,孤芳自赏,慕名而来的人也只能在悬崖峭壁上,遥遥地看上一眼,舍不得去破坏她的美。
他嘴上唾着:“呸,你个急色鬼。悠着点啊,我等会儿再来。”心里却也痒痒得很。
他前脚刚走,后脚车帘就被放了下来。留在马车上的男子将苏解语往里推一推,就粗暴地撕开了席笙的衣衫。然而,就在他准备提枪上阵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的同伴在急切地叫自己。好事刚要进行,此人懊恼不已,狠狠地在席笙的胸口捏了一把之后,才不情不愿地提着裤子退出来,皱眉道:“怎么了?”
“让你不快点,有人来了。”留守在外面的人骂了一句。
只见店小二已经匆匆跑回来,正把昏睡在地上的吴伯往一旁的草丛里拖,火急火燎地叫他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