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死了?”
建康,沈三老爷家的内宅里,沈三夫人惊怒交加,双手撑在桌子上。
“沈安林呢?沈安林呢?”她脸色苍白,眼中遍布红丝,嘶哑声音问道。
“回夫人,林少爷他没死,只是腿……”沈三夫人的贴身仆妇忙说道。
“他没死?”沈三夫人只听到这句话就重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因为怒意而神色狰狞,至于那老妈子后边要说的话根本就无心再听。
“他为什么不死?他为什么不死!!”沈三夫人已经有些发狂,声嘶力竭的喝道。
如今沈三老爷家已是半醒不醒之人,阖府之中已然是沈三夫人为尊,她这样大声狂喊,并不害怕会被其它人听到,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人敢没有召唤靠近沈三夫人的内室。
“二哥死了,还有六弟,还有六弟,六弟在淮南西路,那贱种回程会经过,给我杀了他,杀了他!”沈三夫人双眼怒睁,咬牙切齿的喝道。
饶是已经在身边伺候了十几年,仆妇还是闻言忍不住打个寒战,将头垂下更低。
“够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陡然响起。
烛光阴暗处显出一个男子的身影,他慢慢走了出来,背负双手,神色肃穆。
“大管家……”沈三夫人看向那男人,面上带着几分哀求,“你去告诉大哥,让他安排下,除掉那个贱种……”
“别一口一个贱种。”这个男子面对沈三夫人,并没有其他那般的敬畏,反而微微带着几分不屑,“那是你嫡亲的外甥。”
这话让沈三夫人神色微顿,旋即想到这句话所含的意思,顿时惊怒。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竖眉喝道。
“大老爷就是这个意思。”男人并没有多么畏惧,神情淡淡,“林儿他腿断了,自此后就成了个废人,将来栋儿承了家业,或者有幸得了沈老公爷的衣钵,供养着残疾的大哥算什么大事。”
沈三夫人将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手指攥的发白。
“供养他?凭什么?当年大夫人可曾供养我的母亲?一个失宠的妾与她又有何威胁?大小姐又是怎样对待我?我象一条狗一样伺候了她们母女一辈子,死了还要年年节节供养她们母女,将来我入土也要矮大小姐一头,凭什么我的儿子还要供养她的儿子?”她冷声喝道。
“凭什么?凭你今天的一切都是大老爷给的。”男人淡淡说道,对于这位脾气暴躁的沈三夫人并无丝毫畏惧。
这句话就如用一根针,让鼓如皮囊的沈三夫人瞬间萎谢下去。
她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握着扶手,似乎这样能借到一点力气。
“大哥要放过他……”她喃喃说道,“那就放过他吧……”
对于他的回答男人显然很满意,点了点头。
“栋儿才貌双全,是沈家族中的翘楚,如今林儿已然不许操心,你将心思多放在沈老公爷那里,为栋儿挣得一份无量前程,将来也少不了你一品诰命加身,这样还怕那死鬼母女压你一头吗?”男人徐徐说道。
沈三夫人的脸色因为这席话果然缓了下来。
“不错,我的栋儿才貌双全,这一下终于不会被那个贱种压过一头,我的栋儿……”她仰头大笑起来,脸上满是慈母爱意。
“正是,虽然二老爷意外身亡,打乱了我们既定的计划,让林儿逃过一劫,但他如今反而更是生不如死,你也可算心愿达成了……”男人微微一笑,说道,慢慢的向外走去,“你的心愿达成,那就别忘了赵家的心愿,要不然,你今天的一切赵家能给,自然也能夺去……暖儿,你要记着这一点……”沈三夫人的神色在听到最后一句时,更加的软了下去,看着那男人往门外而去的背影,她不由站起身来。
“小舅……”她低声唤道,虽然保养良好,但掩盖不住岁月刀霜印记的面上浮现一丝小女孩才有的动容。
“叫我管家!”男人并没有回头,而是沉声说道,他迈出门去,随手掩上门,隔断了自己的身影。
沈三夫人矗立在屋中,似乎石化一般久久不动。
屋子里陪着她站立的仆妇亦如石人,几乎连呼吸都停了。
过了很久,沈三夫人才慢慢的坐回椅子上。
“去接林少爷的人都安排好了?”她问道。
“是。”仆妇忙答道。
沈三夫人点了点头,手指敲着桌面,发出轻轻的驳驳声。
“那你吩咐下去,可要让他们好好照顾咱们林少爷……”她面带微笑说道,眼中却是一片寒光。
“是。”仆妇躬身答道,慢慢退了出去。
进入九月,宿安的天气变了有些阴凉,尤其是下起绵绵秋雨的时候,曹氏会在顾十八娘出门的时候特意嘱咐她系上披风。
走下马车,灵宝立刻就举着伞接了过来,一面小心的帮她提起裙子,不让被地面的雨水打湿。
看她进来,新雇傭的一个掌柜忙将账本捧过来,顾十八娘并没有翻看,而是抬头问那掌柜的生意如何。
“来的人倒是不少,但听到没有顾娘子您的药,就都走了……”掌柜的摇头说道。
顾十八娘低头翻了下账本,见果真是只出不进,月月亏损。
“与大有生的契约还有一年多……”她低声自言自语。
“小姐,那不如一年后咱们再开门营业……”灵宝忙说道。
“不行。”顾十八娘断然拒绝,抬起头看着堂上新做的“顺和堂顾氏”字匾,面上一片毅然,“开,就算不赚钱也要开……”
灵宝与掌柜的对视一眼。
掌柜的耸耸肩,意思是顾娘子一次出手药就能抵药铺一个月盈利,人家有钱不在乎,那就开着玩呗,反正自己又不少工钱。
“小姐说怎么就怎么。”灵宝笑道。
“不仅要开,还要开大。”顾十八娘手指敲敲桌面,微微照着眉头说道。
“怎么开大?”掌柜的不由出声问道,如今这生意已经够赔钱了,还要开大,那岂不是有多少钱也填不完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