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住店风波(1 / 1)

寒门枭士 高月 1920 字 2022-12-10

虽然距离发解试还有一个月,但安阳县已经出现了科举前特有的气氛,大街小巷到处可见身着青衣儒袍,头戴方巾的读书人。各种小吃也带了吉利的名字,如平时的赤糖糕也临时改名为糕,反过来读是‘高’,还有三元鸡肉丸、贡士羊肉丸、榜眼红豆汤,探花玫瑰糖,酒馆开始卖状元红,客栈开出了高升房,连青楼妓院也使出了勾引士子的绝门武器:选花魁。安阳县本来远汤阴县繁华,是河北西路的第二大城,人口众多,商业繁华,在科举经济的催动下,市场更加喧嚣热闹,十几座勾栏瓦肆里更是人头攒簇,气氛异常热烈。李延庆碍不过汤怀的好意,在一个月便定好了客栈,进了城,他便直接带着张显和秦亮来到了位于城北古邺街的汤记客栈。李延庆让张显和秦亮暂时在店外照看马匹,他快步走进店内,客栈大堂十分热闹,左边是客栈自身经营的饭堂,十几张桌子前坐满了客人。右面靠墙是一条长长的柜台,这里是住店的登记处了,只见柜台前一群士子正吵吵嚷嚷,情绪激动,店掌柜正在苦苦劝说他们去别处投宿。发解试和相州州学招生考试的时间几乎连在一起,两者只相差十天,所以不光参加科举的士子赶来相州,还有大量前来州学参加招生考试的生员。安阳县客栈虽然不少,但本身住店商人很多,加二千余名读书人涌进县城,几乎所有的客栈都爆满,这几名士子看样子找了不少家客栈,到了汤记客栈这里不想走了,一定要掌柜给他们想办法解决住处。李延庆刚走到柜台前,一名伙计便绕出柜台迎了来,抱拳歉然道:“小官人,真的很抱歉,小店已经客满,请到别家投宿吧!”“我是从汤阴县过来的,姓李,我朋友应该事先和你们有过联系。”“稍等!”伙计扯着嗓子问掌柜道:“掌柜,汤阴县李少郎来了,有没有空房?”掌柜连忙丢下几名士子,走过来问道:“可是孝和乡的庆哥儿?”“正是,我是李延庆!”李延庆顿时松了口气,汤怀果然事先有安排。“你们应该是三个人吧?”李延庆回头指了指牵马站在门口的张显和秦亮,“还有两个同伴在门口。”掌柜点点头笑道:“那没错了。”他随即吩咐伙计,“带他们去青松院,那边三间空房是给他们留的。”话音刚落,旁边几名士子顿时发作了,“刚才明明说没有空房了,现在为什么又有了,是在欺负我们临漳人吗?”在相州有句俏皮话,叫做‘安阳官人有两妻,汤夫人,漳小妾,还有一房尚未娶’,实际是指相州四县的地位。安阳是相州州治,经济、化、政治心,是一家之主,它是官人,而汤阴县人口众多,粮食产量仅次于安阳,所以坐妻的位子。临漳较尴尬,人口总数并不汤阴少,但无论粮食产量,还是读书人数都不如汤阴县,所以名列第三,沦为妾的地位。还有一个林虑县,靠近太行山了,属于山区,实在排不号,所以叫做尚未娶。这里面便有了一种较真的心态,汤阴县人看不起临漳县人,而临漳县人不服汤阴县人。这群临漳县士子跑了好几个客栈都没有找到住处,汤记客栈也客满了,心十分郁闷,偏偏三个汤阴县士子晚到一步却还有空房,他们敏感而自尊的内心便被触动了,这不是看不起他们临漳县人吗?五名临漳士子怒火烧,一起吵嚷起来,掌柜只觉一阵头大,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他连忙对一群士子解释,“人家早付了定金,人虽然没过来,但房间得留给人家。”掌柜不敢说这是大东主吩咐的,否则这群藐视权贵的士子非要自己小店砸了不可,可算这样,一群临漳士子依旧不依不饶,咬定掌柜欺负临漳县人,外面围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住店的临漳士子也赶来增援。眼看事情有点闹大了,掌柜只得和李延庆商量,“小官人,临漳人向来不讲道理,我也不想和他们争,小官人能不能让出一间房给他们?”“我们没有问题,可以让出一间房,但他们有五个人,怎么分配?”掌柜有点为难,便对几名临漳县士子道:“这位小官人通情达理,让给你们一间房,你们不要再闹了。”“我们五个人怎么住一间屋,至少要让两间给我们!”几名临漳县士子见对方服了软,更加嚣张,另一人喊道:“我们先来,三间房都应该是我们的,让他们去别处!”李延庆有点动怒了,这群临漳士子还蹬鼻子脸了,自己好心让他们一间,他们还以为自己怕了他们不成?客栈不好得罪客人,但李延庆却不在意,他走前道:“大家都是读书人,凡事得讲道理,我们在一个多月前便预定了房间,三间房本应全是我们的,我看在大家都是应考士子的份,让一间给你们,你们却贪得无厌,以为我是好欺负吗?告诉你们,现在我一间也不让了,你们去别处吧!”五名临漳县士子都是二十余岁,长得牛高马大,他们见对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心便存了欺负之意,他们心意相通,迅速将李延庆围了起来。掌柜见情况不对,正要前劝解,却被张显拉到一边,张显笑道:“他们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教训他们一下,这件事没完没了。”“可是小官人年少......”“呵呵!掌柜等一下再劝吧!”掌柜将信将疑,伸长脖子提心吊胆地望着李延庆,这可是大东家交代的人,出了事自己怎么向大东家交代?“小兄弟是不是也瞧不起我们临漳人?”为首的士子用挑衅的语气道:“我们临漳县有三怪,红心萝卜不当菜,布店没有布匹卖,读书人流氓坏,臭小子要不要尝一尝临漳读书人的厉害。”李延庆哑然失笑,他也听说过临漳县三怪,萝卜不当菜,布店没布卖,毛驴跑得马快,到这里第三怪却变成了读书人流氓坏,这是在威胁自己吗?一般而言,只要语言威胁到位,再推攘几次,这些少年都会心畏惧让房,事情也不会闹大,说着,为首士子便伸手要推李延庆,李延庆却用食指不轻不重地在他伸出的手腕弹了一下。李延庆苦练打石技巧五年,手指力量钢爪还要强大,只是他身为读书人,不想对付地痞无赖的办法来对付读书人,弹一下手腕只是略加警告。一弹之下,为首士子浑身剧震,一种钻心的疼痛让他感觉到自己骨头仿佛变成了碎片,他惊得脸色大变,一连后退几步,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恐惧地望着李延庆,其他几名士子都感觉到了不对,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这时,李延庆笑眯眯对五人道:“客栈正堂还缺了几个字,不如我们都献献丑,给店里写几个字吧!”这才是读书人的争斗,若用拳头,莫说五个书生,是来五十个书生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武是用来‘止戈’,而绝非争斗,用斗才符合他士子的身份。为首士子已知道对方厉害,可这样狼狈逃走,脸又挂不住,他听李延庆提出字,便立刻同意了。“好!依学弟提议,我们写字争房,若我们输了,我们心甘情愿离去,绝不耍赖。”张显见李延庆居然提出斗,他心有点惊讶,以老李的拳头之硬,只要他稍微出手,几个人一定会被打得屁滚尿流逃走,现在居然要字。张显心不解,但还是催促掌柜赶紧准备笔墨纸砚,他又前低声道:“老李,他们挑衅在先,干嘛对他们这么客气?”李延庆微微一笑,却不回答,张显也是极聪明之人,他心念一转,立刻醒悟,他们是来参加科举,若动了武,被考官知晓,德行会下调了,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此时客栈内外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大家听说两拨士子书法争客房,更加有兴趣,一时间,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掌柜和伙计已在一张方桌准备了笔墨纸砚,五名临漳县士子商量一下,为首士子对李延庆道:“你年少,我们让你先写。”说得好听是谦让,实际是他们已经发现这个少年深不可测,怕自己写出字来丢脸。李延庆之所以敢和他们书法,是因为他一进门便发现五人的行李贴有名字,这当然是他们自己所写,他便胸有成竹了。李延庆也不推辞,走前拾起笔,蘸了蘸浓墨,提笔用行草写下四个大字‘汤水北惠’。汤水是汤阴县的母亲河,暗示这家店是汤阴县人所开,加东家又姓汤,便一语双关了。李延庆自我感觉最拿得出手的便是书法了,他的前生便是书法赛一等奖,加他得名师指点,本人又有极高天赋,经过六年的苦练,他的行书和楷书已有大家之风,落笔便如蛟龙出水,跃然于纸。这四个字既有草书的翻江倒海,大气磅礴,又有行书的灵动飘逸,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周围不少士子都是识货之人,纷纷拍手叫好,狂赞不已。连十几个本想声援同县的住店士子见了这幅书法,也缩回了脖子,省得丢脸。五名士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们哪里写得出这样的字,五人对望一眼,只得拱手认输,垂头丧气拿着行李向外走去。李延庆却笑道:“现在哪里还有住处?这样吧!我们让出两个房间,大家挤一挤,都是读书人,不用互相为难。”五名临漳士子都呆住了,为首士子心既惭愧又感动,连忙躬身道:“学弟虚怀若谷,以德报怨,我们输得心服口服!”李延庆向四周抱拳行一礼,周围响起一片热烈的鼓掌声,纷纷为他的人品喝彩,李延庆走回来对正在发愣的掌柜笑道:“请掌柜带他们进去吧!”掌柜这才反应过来,心感激道:“多谢小官人宽宏大量!”他连忙吩咐伙计把五名临漳士子的行李拿进去,五名士子再次向李延庆感谢,张显和秦亮心虽然有点不爽,却也不好说什么。李延庆笑了笑,便招呼张显和秦亮一声,三人也跟着伙计向后院而去,掌柜又吩咐另一名伙计将三人的马匹牵到后院牲畜棚,这时,四周围观人议论纷纷,也各自散去了。这时,在大堂外围观人群却有一名年男子没有离去,只见他身材高大,穿一身紫皂衣,头戴纱帽,长得面如冠玉,鼻直口方,颌下一尺长的青须修剪得十分整齐,他负手站在门口,显得极为儒雅。他见李延庆已经进客栈了,便给身后一名随从说了几句,随从快步走前,向掌柜讨来李延庆写的四个字,呈给年男子。年男子仔细品鉴片刻,不由捋须点了点头,对身边两名随从道:“以行看德,以字看人,此子虽年少,却温良谦让,宽容待人,一笔字也是落纸惊雷,若细以雕琢,将来必成我大宋栋梁。”“老爷,按规定,我们是不能在安阳街头露面的!”一名随从小声提醒道。“我知道!”年男子随即了马车,马车向贡院方向快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