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 / 2)

寒夜里的星星 陌安凉 2137 字 1个月前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陈佩浮夸的尖叫声中醒来。

不用想也知道,她这个嗅觉极其敏感的人一定闻到了昨天夜里我抽烟和烧毁照片的味道。我的卧室有个小阳台,那是专属我的秘密基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偶尔会跑去那里做我一些我平时不会做的事。

有时候抽根烟,有时候喝瓶酒,有时候毁点东西。

这是我青春期遗留下来的小秘密与不良习惯,在我十五岁被赶出家门后戛然而止,而重新回到这裏后,死灰复燃。

陈佩虽然一身止不住的世俗气,但由于鼻子的问题特别不喜欢烟味。因为这个问题,她曾经不止一次在苏远面前找我麻烦,每一次我都是乖乖地道歉,然后行事更小心。

我并没有烟瘾,也不爱酗酒,只是更热衷于让她不痛快。

比如昨天。

我把所有小时候和苏远的合照全都烧了,然后破例地抽了根烟。烧焦味和烟味确实有点重,我也懒得散掉,矇着被子倒头就睡。以至于陈佩冲进来粗鲁地拽下我的被子朝我嘶吼,我也一点都不意外。

不算早的阳光有点刺眼,我靠在床头,懒散地看着她,打着哈欠。

“本性暴露了是吗?一个乔诺就让你不用装小白兔了是吗?!”

“苏静安,我告诉你,这个家不是你的,是我未来肚子里的孩子的,你别给我嚣张!”

她面红耳赤,看起来滑稽极了。

保姆阿姨在旁边一个劲儿劝,可她还是像吃了枪子一样喋喋不休。我懒得和她争论,爬起来乖乖地穿上衣服。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我不想听进去的话,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所以,当她终于骂累了,站在我面前喘气的时候,我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不孕不育这病不好治,希望有天你能如愿以偿。”我说。

“苏静安!”她气得红了眼。

就在她疯了一样四处搜寻我房间里有什么可以用来砸我的东西时,我拎起我的帆布包,大步冲了出去。

惹了事儿的第一反应是要逃跑,这是我生存的基本原则。所以我几乎不|穿裙子,这样逃起来更方便。

从家门出来的时候,我忍不住给关月打了个电话,报告了我的英雄事迹。关月笑得前仰后合。我摸着空空的肚皮,刚想说我要去她那蹭饭吃,她一句话就把我拒绝了。

“先不说了,今天关夏来找我!亲爱的,我回头再给你打电话,要是让他知道我昨晚上又去酒吧了,我就死定了!”

说完,回应我的就是一串忙音。

我泄气地重新戴了一下连帽衫上的帽子。

关月在市中心有自己的公寓,没事儿的时候我经常跑到她那里,但所谓的有事儿,一般就是关夏去了。在关月口中,我和关夏就是她生命里的两个祖宗,两个祖宗要是碰见了就跟火星撞地球一样。所以还是那句话,能不碰上就不碰上。

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回家看一看我妈,虽然那个地方根本算不上我的家。但我就是突然想她了,每次我在这边和陈佩吵起来后,我都会特别想她。

她的住处离这边挺远,我步行了好一阵,才来到公交站,等到了直达她那儿的公交。我不是经常去,因为我挺不愿意看见那两个大麻烦的。其中之一,就是口口声声叫我姐的艾晴。她是我妈同居男友的女儿,比我小一岁,在一个不入流的职高上学。她父亲叫艾和,是个破酒吧调酒的,年纪一大把了,正事儿没做过一件。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妈被下了降头才会跟他。

但我知道我不能小瞧这个男人,毕竟我妈交过几个男朋友,没有一个能受得了我妈,并把她弄得服服帖帖的。

这么想着,我又开始心疼我妈。她人傻,特别容易被糊弄,这父女俩“猴”精明,我真怕哪天她被卖了。其实我和陈佩有很大一部分的矛盾,也来自于我妈。我是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且非常注重金钱的金牛座,穷苦的日子过多了,心眼也多。

苏远重新把我接回来以后,在物质上也算没有亏待我,但他不知道,我都把钱偷偷存起来给我妈拿去花。

陈佩无意间发现了,便以为苏远还记挂我妈,因此那段时间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对我也愈发不待见。

不过,我倒是无所谓。

作为一个浑身上下都是戏,在城市最底层的棚户区摸爬滚打三年,就差跟要饭的一较高下的人,我不觉得我玩不过她。但苏远特别听她的,于是大大消减了我的零用钱。

后来,我发现了我妈会把一部分钱拿去给艾晴花。

她对艾晴甚至比对我还要好。对此,我非常气馁,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去看她。这次,就是很长时间以后的第一次。

事实上,我很紧张的。

虽说我是我妈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但她是那种谁对她好点儿她就不辨真假扑上去的人,很容易被艾晴洗脑。说不定我再不去见她,她都以为艾晴是她亲生女儿了。想到这儿,我的心情有点沉重,并在下车的时候,在水果店买了一些她爱吃的水果。

我知道,我并非真的想去混吃混喝。

我只是很孤独,需要一口别人亲手为我做的热饭,需要一个愿意真心和我说话的人陪。可这件事,我是多么不愿意向任何人承认。

这一点,在我看到林芳追着艾晴跑出家门,并笑嘻嘻地把一大包零食塞在那个假LV包里的时候,如此清晰地认知了。

林芳就是我的妈妈,菟丝花一样的妈妈。

拎着不算轻的水果的手臂有些发沉,我下意识地把连帽衫的帽子也扣在头上,这样她就不会一回神就能远远地辨认出我来。

可我做完这个动作,又哑然失笑了,因为她根本没有回头看我,而是匆匆地转身回了家。

那是属于她们的小家,只有一层的平房,暗红色的砖瓦上盘亘的是郁郁葱葱的枝叶。房屋被小小的院落围绕,院落的门原本是银色不锈钢的,后来为了好看,特意喷成了黑色。

那个地方,曾经也有我的痕迹,只是后来的人居上,把我存在的痕迹抹杀得一干二净了。大概,也只有我是多余的吧。

上前走了几步,此时林芳已经进了家门,透过并不明亮的窗子,我看见她笑嘻嘻地跟那个围着围裙为她炒菜的男人说话。饭香实在诱人,林芳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我的肚子就在这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可我最终也没有上去按门铃。

把水果挂在大门上,我摘下帽子,选择了一个还算潇洒的姿态,转身离开。

又没什么大不了的,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为什么我的眼眶湿漉漉的,像下过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