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闹市区绕了几圈后,我终于寻到了一家开张的苕粉店,能让我安安心心地坐下来,吃口饭。这家老板人很好,见到我这张还算熟的面孔后,第一句说的就是:“小苏啊,回来看你妈妈啊!”
我倒是没想到他能第一时间认出我,毕竟我续起了长发,再也不是以前那副假小子的模样。我不太会做表面工夫,一时间有些尴尬,只好傻笑着点点头。
“是啊,是啊。”
“常回来看看挺好的,你妈妈估计也挺想你的。”
老板对左邻右里街坊的事儿知道得不少,所以他对于我重新过上富人生活,也是知晓的。苕粉很快端了上来,我狠狠地加了一把辣椒,搅和了一下,大口开吃。
说起来,这家苕粉店也算是我在这裏三年,记忆最深刻的地方之一。当时林芳把刚好一周的饭费留给我,出了趟远门。
我全部的生存资源都在那点点钱上,可我还把钱给弄丢了。我联系不到林芳,又拉不下脸皮借钱,在把家里的方便面吃完后,生生饿了两三天。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人生中第一个帅哥朋友。我也生平第一次知道,长得好看,是可以混饭吃的。
他叫董铭阳,比我大三岁,据说,在这块地方很有名,大家都给他面子。
在我吃完了,发现钱不够付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豪气十足地把钱塞到店员手里,我才没有被为难。
那天是个冰冷的下雨天,他穿着干净的皮衣,利索的寸头,面无表情地搬了个凳子坐在了我面前。
说不局促是不可能的,刚遭逢生活的巨变,那时的我说是胆小如鼠也不为过。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看你小姑娘穿得干干净净,也不像乞丐,怎么饿得比乞丐还夸张。”
其实他当时说这句话,完全是在打趣,可把自尊封为神祇的我,一下就哭了。这么多天,饥饿,恐惧,孤独,悲伤,像是千斤顶一样压在我稚嫩的心头,他这一句话像是一把钥匙,一下把我的负面情绪全都打开,如洪水一般泄了出来。
他一个男子汉,顿时就慌了,后来我才知道,他特怕女生哭,最怕我哭。
他说,就是那个时候,他萌生出了保护我的念头。
而他之所以过来帮我付钱,的确是因为我长得好看。见我哭得越来越厉害,他忙道歉,可说了半天一点用也没有。我自己哭得差不多以后,反而神色平静地跟他说:
“我还想吃。”
那天,他陪我吃了三碗苕粉。
当然,这三碗大多数是我吃的。他问了很多关于我的情况,而我也知道了他在学校名声很大。我应该怕他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给了我十足的安全感。仿佛真应了他说的一样,有他在,我怎么都行。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他最近去了外地,多数的时候,都是电话联系。我倒是不担心他,他自有他的本事,他的事情我也不会多问,只要不是去打架,干坏事,怎么都行。
我一边吃着苕粉,一边拨弄手机,在想要不要问候他一下,一通电话突然打了进来。一瞬间,我居然有点心慌。
是乔诺。
这个人是真的厉害,厉害到就连我看到他的名字,都会紧张。认怂地犹豫了几秒钟,我还是不情愿地接了起来。
就这样互相沉默了几秒,乔诺轻笑着开了口。
“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中饭?不吃鱼。”
我看着吃了一半的苕粉,心底开始滋生出丝丝缕缕的不安,而这些不安令我厌烦。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也许,我对于他,我可能连做朋友基本的好感都没有。也许,因为他是我必须讨好的人,所以心理上有着别样的抵触。
“我没想到你能给我打电话。”我故意捏起嗓子,希望自己能像个陷入恋爱中的少女一样。可惜捡起早就丢了好多年的少女小娇羞,我还是多少有些不适应。
“想吃什么?”他单刀直入地问我。
“呃……我今天有点儿不舒服,在家休息呢,实在没力气出门了。”我眼皮都不眨,开始随便撒谎,“不过,你能给我打这个电话,我很开心!”
“噢,这样。”
他的语气淡定如常,我却在这一分一秒里,奇妙地心如擂鼓。然而还没等我想好怎么接话,他便开口道:“那你好好休息,下次约你。”
“好的,下次一定。”
挂了电话后,我长吁了一口气,突然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靠在椅子上,我傻愣愣地看着外面的天空一点点地变灰,云层慢悠悠地变厚。把手伸出窗外,外面不知何时开始竟掉下了星星点点的雨滴。我傻愣愣地发着呆,脑子里一堆不知所云。
也许我是真的病了。
“老板,来碗苕粉,多辣少醋。”
就在这时,几个中年男人接连走了进来,而最后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留着利落短发,戴着鸭舌帽的男生。
这些人一下就转走了我萎靡不振的注意力。
最后那个男生,迎着我的目光,大步朝我走过来,把凳子随意一拉,摘掉鸭舌帽,颇有气势地坐在我面前。
嘴角忍不住的上扬,我有点委屈又有点难过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啊,小姑娘。”
他伸过长长的手臂,揉了揉我的头。
看着他熟悉的眉眼,我突然有种矫情的心酸。
人啊,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它可以和至亲反目成仇,却也可以和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血脉相连。
“好久不见啊,董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