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还是个心软的人。
花了半小时冷静下来以后,我还是厚着脸皮给乔诺打了电话。我是没有任何脸面去求关月的。我欠她的够多了,我只能求乔诺。好巧不巧,关夏就在乔诺身边。
关夏听到是我来的电话,当即就明白怎么回事,絮絮叨叨在旁边一直讽刺我们一家人都是祸害。
“你别听他的,等会儿我和他好好说说,没事的。”
乔诺柔声安慰。
“嗯,谢谢你。”
“你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是不是有什么事?”他问。
“没有啊,挺好的,哈哈。”我像个傻子一样对着电话笑起来,笑完了又特想抽自己一耳光。
“没事就行。”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
“嗯,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赶紧结束话题,此时的我真的没有太多心力去应付他。乔诺也不是傻瓜,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寒暄了两句后,我和他便挂断了电话。
随后,我花了半小时的时间整理自己,然后痛痛快快地出了门。
关月常说我更像是火象星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就能收拾行囊、重新出发。她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这样的,可她不知道,在变成这样之前,我经受过怎样的情绪折磨。
现在,我要学会放过自己。
一路听着歌,我终于来到了董铭阳家。路过外边的便利店,我买了很多奶奶爱吃的蜜饯,这才好意思来到他们家门前。
开门的是奶奶,透过老花镜,她看清来的人是我后,饱经风霜的脸一下笑成了一朵花。她一边念叨着“是静安啊,快进来快进来”,一边拉我进屋。
小小的居室被她收拾得整洁又温馨,她把我按在小沙发上坐下,然后固执地跑去厨房给我洗水果。这么多年她都如此,只要是我来,她都拿最好的东西给我。一晃眼,时光走走停停,我和董铭阳都已长大成人,岁月也还算手下留情,没有对奶奶太残忍,让她依旧健康地生活在我们身边。
轻轻地靠在沙发背上,闻着房间里淡淡的茉莉花香。窗纱外有暖暖的阳光洒在我的小腿上,在我的袜子上停驻。
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安宁了。
还记得几年前,我和林芳刚刚搬过来,穷困潦倒,奶奶总是把一些菜送给我们吃。后来董铭阳知道我原来是他们家邻居,就更是肆无忌惮地买东西往家里送。那个时候的我,其实已经有了躁郁症的征兆。在新的学校,我没有朋友,孤僻得像是个自闭症患者。生活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我连挣扎都放弃,任凭命运鱼肉。
如果不是董铭阳,我可能到现在依旧活不出人样。
是他最早发现我的病症,然后不管我对他愤怒的拳脚相向,他把我扛起来,毅然地送去了医院。他花了所有的积蓄,为我治病,然后捏着我的脸告诉我,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
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妈妈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躁郁症,最后走上了绝路。
这件事是后来我好起来以后,我和他在江边喝酒吹风,他满不在乎地笑着告诉我的,然后,他郑重其事地跟我说,苏静安,你千万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更不要用这种方式离开我。
这句话像是个郑重的誓言一样,从此横亘在我的人生中,无法磨灭。我也终于知道,我不能再任性恣意地活下去。从那以后,我开始慢慢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好吃药,按时复诊。差不多快一年,我终于战胜了它,也从那一刻开始,我再也不是以前的苏静安。
我变得内敛低调,对陌生的人冷淡如水,对亲近的人圆滑平和。
可生过病的人归根结底还是会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我不能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也不能常处在一种崩溃的情绪里。
这些,林芳一清二楚,可她还是私自决定把我送回苏远那里。
生活常常把我们束缚着,我们自己也无能为力,只能苟延残喘地过活。我能理解她,但无法原谅她。
吃完三支香蕉一串提子,看完两集《蜡笔小新》后,董铭阳终于回来了。
他回来的动静很大,身上的烟草味也很重,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他换好鞋子,抬眼就看见了我,脸上原本凝着的纷杂情绪一下便消失,转而被一个灿烂的笑容替代。
“你怎么来啦,什么时候来的?”他下意识地搓着手,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闻出他抽了多少根烟。
“你干什么去了?周末也不在家陪奶奶啊。”我面无表情。他笑了笑,试图掩饰心虚。在我冷冷的目光下,他终于放弃挣扎。
“嗯,最近有点赚钱的小活儿,比较忙。”他实话实说,“不过没事,你放心,绝对老老实实、规规矩矩。”
他这么说我倒是信的,他自有他的赚钱方式,我从不担心。但不知为何,我还是觉得他有事瞒着我。我坐回沙发上,装成若无其事,他藏不住事,在我面前打转。
“静安。”他心事重重地叫我。
“怎么?”我似笑非笑地看他,等他坦白。
“你爸爸的事,是我干的。”他不安地抓了抓头发。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到我身边:“对不起静安,我想了很久,是我太冲动了,也没提前告诉你,但我实在看他太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