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来之不善的倾盆暴雨过后,这个夏天正式宣告结束。
自打那天从医院探望过苏远以后,我和他开始长时间地保持一种见到彼此沉默不语的默契。于是,我很自然地成了那个家里多余的人。其实本来也是,只是现在更加明显罢了。我并没有因此觉得灰心丧气,相反,我更乐在其中。
苏远在书房安静地看书时,我就在隔壁把那些嘈杂的重金属音乐放到最大声。
他和陈佩睡觉后,我会钻进厨房把陈佩最喜欢的水果打成果汁,全部喝掉。
我极尽所能地在苏远面前做各种他讨厌的事,让他烦躁郁结。可他的无动于衷,让我觉得了无生趣。我知道他心裏的算盘,毕竟我现在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他就算再气,也不会对我怎样。
关月觉得我在作死,让我不要继续去惹苏远,我知道她说得对,可是看到那两张让我厌恶的脸,我就控制不住我心裏那个隐藏着的暗黑的自己。
就在我把整个家弄得鸡飞狗跳,内心翻涌的恨挥洒得淋漓尽致的时候,林芳的出现,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我身上。
我真的没想到她能来到这裏找我。
重新踏上她曾经的家,见到曾经的丈夫,被拆散自己婚姻的女人给白眼。我很想问她,你难过吗,你痛吗,你真的都忘了吗?
这些压抑在心底的沉甸甸的话还没问出口,她脸上那个讨好般的笑容就已经告诉了我全部答案。
“别误会,我今天来找静安。”说着,她抬起头,看向倚着楼梯扶手的我。
苏远沉吟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陈佩抱着双臂干脆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该干吗干吗去了。
林芳一定没想到,一切都是如此顺利。我看了她一眼,冷着脸示意她跟我上楼。
我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她了,更没有和她说过话。
在各自的生活里安好,似乎让我和她都忘了彼此的存在。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与她真的是在互相拖累。她生下我,本身也是一种不幸。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最近缺钱了吗?”我不看她,自顾自地打开存放私房钱的抽屉,从裏面取出一沓人民币,转身递给她。
“不是钱,是……艾晴。”
这么久不见,她没有一点寒暄,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
她眉宇间犯着难,一瞬间都让我以为她是家庭伦理剧裏面慈眉善目却饱受委屈的好母亲。我有短时间的愣怔,但这个表情转瞬即逝。下一秒,我冷哼一声,自嘲地笑了,把钱置气一般的摔在桌上,我居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意外?嫉妒?不解?怨怼?
迟疑了半天,我最终摆出一副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的表情看着她。
“艾晴在外面惹了事,听说得罪的人你也认识,是关月。现在她哥哥揪着艾晴不放,艾晴连家门都不敢出。”
林芳满面愁容,一点儿也不像演出来的。听她说完,我恍惚间想起了之前关夏说的话,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
想到这儿,我内心又开始动荡不安。关月是个傻姑娘,这么多天她如往常一般,除了没日没夜地念叨她的男神,根本不跟我提这茬事。
她不想让我知道,不想让我再被艾晴牵扯。而艾晴,我再清楚不过,她锱铢必报的性格跟我简直如出一辙。
关月上次那样对她,她自尊心受不了,一定会报复,只是我这段时间思绪纷杂,无暇去想她会做的事情。
但我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对关月动手了。
被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刺|激得有点反胃,我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找艾晴,狠狠地教训她。对于她,我始终满腹怨气,凭什么她这种人总能在我的生活中横冲直撞,凭什么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得被她牵连一遍?
这么多年,我真的受够了。
“静安,静安你别气,”林芳很了解我的脾气,也看出了我现在不安的情绪,“艾晴她年纪还小,真的不懂事,况且我听说了,关月也没怎么伤到,下次她绝对不敢了,你就帮我求求关夏,放她一马好吗?”
“放她一马?你说得轻巧!”我的声音忍不住高了八度,大步走到她跟前,逼视着眼前这个懦弱心软、毫无主见的可怜女人,“你当我是活菩萨?说一句话就管用?”
“关夏这么多年来怎么讨厌我的你不知道吗?”
“静安,你别这样对妈妈,妈妈会很伤心。”她真真切切地说着软言侬语,却一下把我的眼泪生生地勾了出来。
我使劲儿地睁眼睛,生怕自己一个不争气地哭出来。
“你也知道你是我妈妈,我是你女儿啊!”我笑着一字一顿地说,握着拳头用力到听到皮肤摩擦的声音。
林芳愣着不知所措,完全没想到我会有这个反应。她伸出手,想要过来帮我擦眼泪,却被我躲开。
“你也知道我是你女儿啊……”我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这一次,我没有笑出来。声音颤抖得连心都跟着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