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姜尚尧最初的观感来自于岳父傅可为,能令傅可为那种老于世故的人连声称道的人物,叶慎晖多少怀有几分好奇。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多次接触后,他在姜尚尧身上依稀发现了些他年轻时的影子。或者对方起/点不如他,但思维的敏锐,骨子里的倔犟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初始的欣赏在傅可为向他隐晦地透露了姜尚尧的出身之后更加强烈。每个人的起/点无法选择,但行程中的努力和方向可以由自己控制。能走多远?能攀越多少险峰?越是身处逆境越能激发出一个人的潜能。
出于强烈的惜才之心,叶慎晖渐渐将姜尚尧视为真正的朋友,而不是单纯的生意伙伴。在双方确认了金安异型钢厂的投资合作意向后,叶慎晖得到秦晟的首肯,告诉了姜尚尧关于秦晟的背景来历。
这几年来,姜尚尧见过的衙内高干也不少,霸道如翟智,娇憨如巴婷婷,滑头如谢信扬,还有清高自赏的彭小飞。但是论起个人素质与实际能力,都远远不及秦晟。
初次见面,姜尚尧已经对秦晟的来历持有极深的疑惑和猜忌,特别是巴思勤谈到秦晟时讳莫如深的态度,远在京城的孟时平听说钢厂选址在秦晟治下的闻山时那抹不易察觉的惊诧,令他在面对秦晟时言辞行止更为审慎。叶慎晖透露的内幕证实了他之前的种种猜测,在佯作震惊的表情后面,姜尚尧心底浮起淡淡的喜悦。
对于任何生意人来说,与这种平常只是处于传说中的人物交好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正说着话,敲门声响起。叶慎晖淡然一笑,“曹操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的那位立在门口,满脸歉意地说:“四哥,对不住了,我实在是……”秦晟说着上前与两人握手,又请两人去隔壁一聚。
姜尚尧客套地问:“会不会不方便?”
“方便,”秦晟微微汗颜,“隔壁就一个聊得来的朋友,刚回闻山,吃吃饭谈谈闲天,没什么重要事。”
到了这地步,直接告诉对方说我和你老婆正关起门谈心吃饭,那等于直接抽人耳光,秦晟唯有继续装样下去。好在他常年一副平静淡定的样子,倒也看不出有丝毫异常。
三人招呼小妹过来说了换房的事便去了隔壁,秦晟站在门口延客,先让了叶慎晖进去,姜尚尧随后踏进门里,只见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从桌后站起来,抚了抚头发,目光越过前面的叶慎晖,冲他微微一笑。
王老头出狱后依然做老行当,这几年姜尚尧在他那里淘到不少好东西。
姜尚尧是实用主义者,庆娣生日那天他送她一幅画,在他心裏,再没有这样既值钱又不打眼,来路还万分隐秘的东西更适合做礼物的了。
送谭圆圆的是一个小摆件,至于周钧,是他听庆娣提起过的梦想中的相机。
这些小钱对他不值一提,能表达对两人的感激,还能收买人心,收获巨大。再来,他深知庆娣的脾气,直接的帮助她即使接受了也会有些落不下脸,周钧拿人手短,暗示他适当给庆娣涨点工资奖金,多干点活让庆娣请假顺当,那就更加完美。
周钧何尝不懂他的心思,有心拒腐蚀永不沾,无奈正巧才接了个广告片子,和硬照不同,广告片子需要的就是哈苏那种速度较低中画幅的机子。
心痒难忍,周钧想来想去还是收下了哈苏。但是当晚趁庆娣和谭圆圆下楼买啤酒时回赠了姜尚尧一份礼物。
周钧便秘般的表情,万分不舍地说:“这东西不比哈苏价值低,特别等我将来出名了之后更是千金也换不来。”
那是庆娣的一张小相。她肩带滑到臂膀,双手抱膝半裸着蹲在地上,像是感受到万箭攒心的痛楚,泪眼大睁,无助而绝望。
姜尚尧手指微微作抖,似乎感受到那一刻她感受到的彻骨的痛,似乎透过她的眼睛看见她所看见的,某些令人连悲伤也无暇顾及的绝望。
他莫名地知道那是什么。对不起,他紧抿着唇,内心抽搐着挤出这三个字。
“照我说,她值得更好的人,最起码,人家比你好。”周钧这样说。
此时此际,姜尚尧骤然明白了周钧所说比他好的人是谁。难怪那晚彭小飞听到周钧的话后沉默很久,难怪他们一致反对庆娣与他复合。姜尚尧眼神复杂地望向秦晟,无可否认面前这个人确实非常优秀,而且某些现实条件是他穷一生之力也无法企及的。
秦晟正在向庆娣介绍叶慎晖,她笑意温柔,与她身上沉静的气息极为协调,但是她神情越平静,姜尚尧内心越如翻江倒海般难受。
他们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进行到哪一步?醇厚如老醋的酸味在他舌下泛起,一想到她曾与别人携手,用望着他时同样的专一认真的眼神凝视别人微笑,他的心被痛楚搓揉得满布褶痕,连呼吸也不敢用力。
“不用介绍了,这是我老婆。”他不客气地对秦晟说,目光却紧锁着庆娣。只见她闻言咬紧下唇,脸上浮起尴尬的红晕,眼底掠过一抹惊慌。
那抹惊慌彻底激怒了他。姜尚尧无心理会身旁另外两位的反应,上前一步拖住庆娣的手,这才对呆愕的两人招呼说:“叶大哥,秦书记,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一步,告辞了。”
掌心的细软小手没有任何抵抗,姜尚尧依然紧握着,不给她丝毫挣脱的机会。他就这样拖着她下楼,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饶是叶慎晖见多识广,这种私会被捉的尴尬场面也极少亲睹亲历,特别其中主要角色都是他的知交好友。直到两人消失在楼梯口,他这才回头向秦晟。
他深知好友的品性,也从不知秦晟是人|妻控,但左思右想,任何理由都无从解释今晚的情景。如此,他询问的眼神里不免带了些质疑。
秦晟脸上不减窘色,除此之外,眼底犹有淡淡的落寞。“四哥……”他叹息,“晚一步有时就是晚了一辈子。”
姜尚尧的步伐大而稳,穿着小细跟的庆娣紧追慢赶,尽量与他保持平行,不过手掌仍然被他握得发麻发疼。“你轻点。我手疼。”她小声哀求。
他开了车门,一把将她推进去。“我心更疼。”他凑近了她,刻意压低的嗓门因为难克制的情绪听来更像是嘶吼。
庆娣端详那张愠怒的脸,拧起浓眉强行压抑着怒火和妒意的样子真是别扭。在他恨恨地瞪了她数秒,砰一声关上车门,绕向另一边的间隙里,庆娣垂下头揉着发红的手掌,掩饰住嘴角的轻笑。她想,好像是第一次见他吃醋,别扭的样子还挺可爱。
上了车,他刻意别开脸不看她,静默中只隐约听见他深沉的呼吸,片刻后他情绪平伏了些,庆娣保持沉默,悄眼看他神情冷肃地将车驶离河湾公园。
忽明忽暗的光影打在他一侧脸上,更显得黑暗中的另一半轮廓分明,直视前方的眼神坚定。庆娣设身处地地想,换做她,她也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要问的太多,假如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许不如不问。
“你知道秦晟是谁吗?”她故意刺|激他。
他冷冷地瞥她一眼,调转视线向前。长久的沉默后,在庆娣几乎放弃这个问题时,他才开口说:“秦伯远的大儿子,秦仲怀的侄儿。”他语气平淡,仿若这两人都是不值一提的人物。
庆娣暗自好笑。下一秒笑容僵滞。
“在我眼里他就是普通人一个,从喘气到不喘气不过一秒钟的差别。”
“好好说话不行?”庆娣皱起眉头。“你——”
一个急刹令庆娣的话音戛然而止,后面连续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刹车声,姜尚尧就这么大喇喇地在主车道中间停了车,长胳膊一伸,单手钳住庆娣下巴,令她面孔正正地朝向他。“要我怎么好好说话?全世界都知道你跟他有关系,就我一人蒙在鼓里。我和他坐一桌吃饭多少回,就被人暗地里嘲笑过多少回!还有,回家第二天就急急地过来和他约会,这是我撞上了,我没撞上呢?绿帽子眼看着要罩上脑门了,我还能好好说话那不是男人是龟公!”
听见最后两个字庆娣强忍笑意,默默打量这个被妒火焚烧的男人,他呼吸粗重,眼中交迭着愤怒和伤心,额角青筋隐隐跃动,紧咬着压根,似是用了绝大的力气克制着。
“朋友,只是朋友。”
他眸中寒火更盛,一字一顿问她:“那你脸红什么?”
“你说我是你老婆。”庆娣白他一眼。
这答案让他一下子傻了眼,身后一阵喇叭声催促他俩,他不耐烦地长按着喇叭回应。袅袅长音消失后,他试探着再问:“那刚才你慌什么?”
“你说我是你老婆。”庆娣想了想补充说,“好像你既没问过我,我也从没答应。”
他讷讷地注视她,喉间像噎住什么说不出话,手上力道放轻了些,指腹划弄着她下巴,最终缓缓滑到她颈间。然后他骤然俯下头,含住她双唇狠咬了一口,在庆娣发出一声不满意的轻哼时,他稍稍抬起脸,眼底幽暗,莫名的情绪在其间激荡着,似有火花闪烁。
“你故意的是不是?”他沉声质问。
“就许你动不动装可怜蒙骗我忽悠我让我心疼你体贴你忙不迭地安慰你,还不许我——”
他此时只想捕住那只喋喋不休数落他抱怨他的小舌头,或者还想惩罚她刚才唇边得逞后狡猾的笑,他更深入一分,追逐她的躲闪,在愿望达成的一瞬,他满意地闷哼,双手紧紧揽着她的细腰,胸膛贴着她的柔软,几乎要把她掳到驾驶座来。
在呼吸将断时,他回过神,把庆娣往座位上一丢,狠踩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