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偱偏头看一眼,亦小声回道:“敏敏睡觉好不好?”
小丫头临出发前夜压根没有睡,吵了一晚上,对着她的小箱子不知整理了多久。连永也就随她去,这机灵鬼第一次出远门,兴许是兴奋过了头。
赵偱这样一说,小丫头立刻很识趣地爬到角落里卷毯子睡觉了。
赵偱轻轻握住了连永的手,也并不说话。
连永回看他一眼,头枕上了他的肩。
她今早出门前给沅沅上了香,似乎想说很多话,却都无从讲起。今日,恰好是沅沅的生日,亦是忌辰。
念至此,从心脏到手指尖都痛得发麻。
这么些年过去,这么多事发生,她还是有放不下的东西。但路能怎么走?只能往前。以往焦虑、敏感、愤恨、亦有自弃,尽了最大的努力活得自,以为自己终于变得平和,也终于找到向往的路。其实不过是因为年纪长了,像急流中的石子,被冲刷得没有了棱角,也渐渐明白,很多事的徒劳。
但却又并非是妥协,微微偏头,便是熟悉的肩,角落睡着的,便是伶俐聪慧的女儿。经历了林林总总的困苦之后,与自己的生握手言和,能这般平静知足地生活着,已是万幸。
抵达庐山那天下了小雨,天气微凉,比预计要早到了三天。刚进永修县城门,便有前来接应,实叫觉得奇怪。到了目的地,连永拿毯子将沉沉睡着的小丫头裹起来,抱着她下了车。赵偱则走一旁替她们撑伞。
接应的小厮领着他们进了一处宅邸。位置偏僻,周遭静寂,这小小的永修城内很是不起眼。那小厮说:“家主不常住此地,只是今日下雨,天色将晚,此时前去西海多有不便,辛苦二位此地将就一个晚上了。”
说是将就,却处处都周到得很。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小丫头却因为白日里睡得太饱,变得异常精神,一直缠着赵偱讲故事。连永坐床里侧哈欠连天地翻着手里的书,几次往窗外看。外面夜雨淅淅沥沥,带着入秋的初凉。
她搁下书,将另一床被子挪到外侧去:“先睡了,们也早些睡。”
她说罢便卷着被子躺下,翻身朝里侧,打了个哈欠,便闭眼睡去。
过了会儿,小丫头也不再缠着赵偱了,磨蹭着爬上床,想要钻连永已经捂热的被窝。赵偱将她捞过来,拿了床小薄被给她盖得好好的,自己便外侧躺了下来。小丫头老实了会儿,但很快却又不安分起来。她踢开被子,伸了一只脚丫子到连永的被窝里,然后又将胳膊挪进去,另一只脚又伸进赵偱的被子里,小手抓住两边的被子,同时往中间拖。
连永翻过身来,将被子往外侧挪了挪,索性将小丫头裹进自己的被子里,赵偱亦侧过身,面朝里,将自己的被子往里侧挪些。
小丫头被两床被子压着,不一会儿便嚷嚷道:“哎呀,敏敏要被闷死了!”
连永伸过手去挠了挠她,小丫头便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睡吧。”连永闭上眼,手轻轻拍着小丫头的后背,屋子里安静下来,唯有浅浅的呼吸声。
敏敏还很小的时候,总得抱睡到熟睡才能放下,一放到床上,小眼一瞪就立时清醒。那些时日,可真是折腾死了。如今倒是好些了,可还是调皮。她假寐一会儿,等连永睡着了,便伸出小手去捏住赵偱的鼻子,赵偱一动不动,小丫头不死心,又去捂他的嘴。赵偱仍旧闭着眼,抓过她的手,小丫头动弹不得,嘟嘟嘴,终于死心了。
夜愈发深,一场入秋雨透着惊的凉意,宅院内的芙蓉都被打皱了。
然清早却放晴了,虽没有出太阳,空气湿润,温度恰到好处,倒也宜。
到了中午时分抵达西海,千岛林立,放眼望去便是绵延起伏的山脉,青山绿水,美煞。
小厮备了船只,请他们上船。赵偱抱了敏敏先上了船,腾了一只手出来让连永扶。船稍稍晃了晃,但不时便稳当了。
水面平静得很,小丫头本还有些忐忑,不一会儿,便又不安分起来,趴船沿玩水。
半晌,小丫头突然“咦”了一声,指着水面道:“爹爹,这个会动!是什么呀?长得好奇怪。”
赵偱偏过头看了一眼,那小东西水中缓缓一张一缩,只一枚铜钱大小,无头无尾,周身透明。他微微蹙了眉,苦笑着道:“爹爹也不知道。”
连永一旁揶揄笑道:“真当爹爹什么都知道?爹爹晓得的事情,未必有娘亲多。”
敏敏鼓起腮帮子:“娘亲总说自己知道的多,讲故事都不好听。”
一旁船夫笑道:“这是桃花鱼,按说这鱼以桃花为生死,现本是见不到的,今日得见,还算是很吉利的说法呢。”
“竟然是鱼哦。”敏敏双手托了下巴,仍是趴船沿,好奇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