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佐在我的耳畔说,出了这条巷子,左拐,一直往前,回宫!
他的话毋庸置疑,我听得出他说这话的时候,内心有多么地焦急。但是缰绳明明就在他的手中,为什么他要对我说?
我还没来得及问,肩上一沉,钱佐的头沉沉地坠落,耷拉在我的肩上,身子无骨一般软软地靠在了我的背上。
我心裏一慌,现在才觉悟过来。
暗器上淬了毒。羊牱人最擅长使毒,那女人扔出来的飞刀暗器,钱佐都一直没敢用手去碰。
可是,那女人最后对我口吐暗器,钱佐没办法只能伸手去接。这一招架,便着了道。
我想起段思胄说的,羊牱人擅长用毒,而且国人野蛮无比,做事情不计后果。如今羊牱得罪了段思胄,自然没有好果子吃,可是蛮横的羊牱人没有把心思放在和平解决这件事,而是采取了极端的方法——同归于尽。
就像刚才那个女人,好不容易逮着钱佐单独出宫,怎会错失良机?她武功比不过他,但却可以用尽心机下毒。
是的,钱佐现在中了毒,也许他会一命呜呼?我用眼角的余光轻轻一瞥,只看见他乌黑的头发。
我不是应该高兴吗?钱佐中毒了?我最憎恶的人中毒了。
但是我心裏丝毫没有高兴的影子。是,钱佐中毒了,但如果不是为了替我挡那一下,钱佐也不至于中毒。以他的冷静和智商,他自然知道暗器有毒,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替我挡掉了。
我想到他在敌人来袭的时候,把我紧紧护在身后,于是,怎么也恨不起来。我甚至没发觉我双腿夹紧了马肚,想让白马跑得更快一点,快些到皇宫,钱佐的性命便越有得救!
“戴悠梦……”背后的钱佐居然还能说话,但是气若游丝。他喊着我的名字。
“你再坚持一下!”可怜从未骑过马的我,现在要驮着他还要在黑夜中分清楚我根本不熟的街道,真是艰难。
但是钱佐似乎并没有听见我说的话,而是自顾自地在那重复着一句话“朕恨你!”反覆地说了两三遍,声音渐小,然后湮没在一骑尘嚣之中……
秋夜的风吹着人的脸硬生生地疼。听见钱佐发自肺腑的喃喃自语,我心裏好不凄凉。因为误会,误会戴皇后是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所以钱佐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自己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
是这样的吧?无尽的恨,其实是深深的爱,没有爱,又怎会有那样强烈的恨?兴许就在钱佐努力不让自己爱上仇人,爱上在他心裏如同魔头一般的戴悠梦的时候,戴悠梦就在他的心裏头生了根发了芽,就像一棵疯狂生长的大树,把他的心给占据了,更吸干了他的血。
我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无比地沉重。虽然我不是戴悠梦,但我却深深地感受到了钱佐那份无奈的恨,我甚至觉得自己有义务帮钱佐去解开那个心结。
是的,只要钱佐知道害死他皇儿的并不是戴皇后,所有的一切都是误会,那么只要钱佐不把对戴家的恨转接到戴皇后头上,他就能化解掉心中的那怨恨吧。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想,是真的原谅了钱佐强加在我身上的那些罪恶,还是为自己扳倒尹德妃拔除她找着了更好的借口。总之,我要让钱佐知道真相。当然,知道真相之后,钱佐会怎样待我,我没有想过。
那一刻,我可以放下钱佐和我的瓜葛,但却忘记了我现在就是戴皇后,我在承受着钱佐对戴悠梦恨的同时,也在消耗着他的爱……
宫门遥遥在望,后面那女人没有追上来,当我看到守门的御林军时,便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高声喊道:“快……快救皇上!”
身下的白马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此时有些活蹦乱跳,我更是不知道怎么让马停下。要不是那些守城的御林军听到我的呼喊,把马拦住,搞不好我就和钱佐一起撞上宫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