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不再说话,轻轻地替我掖好被角,然后蹑手蹑脚地朝门外退去。门被打开,吱呀黯然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寒气冲入寝宫,只听欣欣脱口而出喊了一声:“皇上……”话还没说完,似是被人喝止一般,硬生生又把憋足的话给吞了回去。
“奴婢去看看药。”欣欣压低了声音对来人说道。
我一听到欣欣口里喊出的两个字,就觉得心口一颤,硬是想不到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钱佐,索性便不准备把眼睛睁开,继续装睡。同样是在这张床前,同样是装睡,同样是一个人进来,但感觉却是那样的不同。
我暗自苦笑,钱佐恐怕也是吧,上一次进来是怒气冲冲的。这一次呢?
好半晌,门才重新被关上,这一次我顿时感觉更加地孤单与尴尬。
我忍不住再次想到第一次与钱佐相见,是先闻其声,才见其人的。在戴悠梦这张华丽的床上,我听他诉说着对戴家的怨恨。现在,不知道钱佐进来又想说什么。
时日不多,却有些事过境迁的感慨。
我竖着耳朵听他的脚步声,缓慢却又有些轻浮,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我心裏暗想,看样子钱佐是喝了酒的。
我没有睁眼,钱佐直到走到我附近也没有说什么刻薄的话。我稍稍安心,但还是不愿睁开眼。
忽然床沿一沉,随即恢复过来,应该是钱佐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旁。我闭着眼,但心裏却是乱做一团,不知道钱佐到底在想什么。
我只觉得额上一热,额上散乱着的发缕被人轻轻用手往两边拂开,小心翼翼的,不厌其烦的,掉落在一旁的帕子也被那人捏起,轻轻地擦拭着我的脸庞,非常地轻柔,似是怕伤着我,也怕把我给惊醒。
带着酒气的热风吹拂在我的脸上,光是闻上这酒气,我都要被薰醉了。
我没敢吱声,进来的钱佐,是那个傻乎乎的钱佐?还是他的本尊?倘若是正常的钱佐,又怎么会这么温柔?可若是傻乎乎的钱佐,却又不太像。我没敢睁开眼,敬等其变。
终于,从他的嘴巴里唤出了三个字,“戴悠梦……”这一声叫唤意境深远,好像在他心底深处徘徊了许多年似的。我没敢乱动,看来此刻在我面前坐着的,是正常的钱佐。
见着他,我便会想到昨日的事,说不出的窝心。我继续装死,但钱佐那声叫唤好像只是自言自语,并没有发现我的假寐。
“戴悠梦……”钱佐一声干笑,嘴裏的酒气更弥漫出来,看情形,他应该是从宴席里走出来的。想必是刚刚回宫,大宴了群臣,把他的皇位算是巩固了一下吧。也正是因为他喝了不少,以他的机敏才没发现我已经醒来。
见我没有任何的反应,钱佐身子一松弛,床的重心向后一挫,他整个人应该是靠在了床尾。尽管闭着眼,但我仍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他幽幽道:“明明想见到你,但一见到你就又止不住地生气,止不住地恨你。”
“戴悠梦,从小我便认得你,从小就知道要把你娶过来做我的皇后!你必须是我的皇后,因为你是戴家的小姐,你也是我钱佐喜欢的人。”钱佐在那胡乱地说着话,我在床上听得心脏砰砰直跳。万万没料到,钱佐自幼就爱上了戴悠梦。或许他们自幼便青梅竹马,钱佐对她暗生了情愫;更或许钱佐在尔虞我诈中,有意识地接近戴悠梦,有意识地让自己爱上她。
“可是这些你都不懂,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朕,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钱佐靠在一旁咧嘴说着,不知是他今日喝的太多,还是平日里压抑地厉害,他难得找到一个倾诉的机会。我从来没有听过钱佐说这么多话,或许这两日的事发生太多,借酒浇愁,千杯不醉的皇帝却醉得不清。
“我不在乎,不在乎!只要有你就够了。”他的手搭在了我的身上,整个身子忽然就往我身上一倒,我被他一压,差点没喊出声来,“你想怎样,朕都满足你,可是你却一再伤害我,好吧,伤害吧,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明知道靠近你会丧命,我还是忍不住靠近……”钱佐像个老妪一样喋喋不休地诉说着,飞蛾扑火,尹德妃的话看来对他确实是有所触动。
我鼻子一酸,皇家的爱太沉重太复杂,尹德妃爱着钱佐甘心为他而死,可钱佐却爱着戴悠梦,戴悠梦呢?只怕一颗心都放在了慕容楚歌的身上。
兜兜转转,任是谁都只能吃自己的那枚苦果。
只是逝者已矣,这一段痴恋中,只剩下钱佐。一个执拗的却又深陷泥淖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