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边庭晚虹初菊落(1 / 2)

红粉学院 南宫吟 3718 字 4个月前

雪海滨追出去后,发现竟已到了一个小镇。小镇上蝴蝶翩飞,成群的燕子在湖畔的角落里,轻声呢喃着,似乎在讨论明天吃什么好。一处古桥上,一个小贩卖着花布,一面欣赏着过路的女孩,偶尔见到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歪斜扭着屁股走了过去,他只觉恨的痒痒的,甚至想冲上去一脚将她踢入湖畔里,可是身体不敢移动分毫。只好在意念里想着:自己威风之极地踢她下去,然后众人都拼命鼓掌起来,没人去理睬那在湖里大声尖骂的妖媚女子。

雪海滨在小镇上绕了一大圈,满是失望,此刻已是黄昏,她心念一转,走入一家客店。当她走入后,所有人的眼睛不免都看直了。这般一个美艳清纯的绝色少女,居然出现在这般小镇,让他们全身颤栗。

雪海滨早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她点了一些小菜,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却是她吃的细致娴静,别人看见她的这般气度,早都痴了。

雪海滨这顿饭吃罢,忽然发现周围的位置早已坐满,见到她转头,所有人都低下头去,唯独一个公子拿着折扇轻摆,对着她眼神露出一片迷离。

原来这公子是龙天大陆上一个颇有威望的侠客之子,本是百无聊赖,可是发现有这般出水芙蓉的绝色美女,一时呆住了,然后他纵目四望,发现别人都是凡夫俗子,只有他“身有万贯家财,英俊潇洒,武艺高强,名气远扬”,他不免心下得意,这近水楼台得月之事,他岂有不做之理?

他越想越得意,忽然雪海滨回头看来,只觉那一眼下,自己全身丝毫不能动弹,对方那天使般的脸,竟让他丝毫生不起一丝猥亵。他甚至只觉若这一生能和她相处上一天,那就是最大的恩典了。

雪海滨也不在意他,正想付帐,忽然想到自己的储物戒指里只有那些黑玉珍珠这类,并无银票,当下对那店伙说:“请问一下,这裏能将珠宝来抵帐吗?”

她的声音一出,那公子早就三魂七魄都陶醉,此刻听到雪海滨说没有银子的意思,连忙站起身来,说:“这位姑娘的帐,算在我这裏吧。”

他这般抢得快,周围早有许多人一起懊恼。那店伙何曾见过这般天仙女子,他连忙摆手,想对老板说雪海滨的帐由他来结,可是那公子已一把抢过,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那一瞬间,他那握着银子的手,露出了无比的兴奋,那手指崩直,像是天大的荣幸一般。而窝藏了甚久、见惯主人家平时举动的那锭银子正暗自奇怪:主人家平时不是很苛刻吗?怎么也没舍不得地抚摸三下,就直接将我送了出去?难道,我是假的银子制成的?于是不免垂头丧气,生怕到了新的环境被其他银子耻笑。

雪海滨的储物戒指里有数百颗黑玉珍珠,每一颗都值上万两银子,当然不会让旁人来做这个人情,可是就在此刻,她忽然瞥见窗外,那带着面具的萧乘风正飘然而过,她心下惊喜,人已跃入窗外,一面传声对裏面的公子说:“那就多谢公子了。”人便已不见。

那公子还在想着如何套近乎,谁知这般变故,一时呆若木鸡。他却不知道雪海滨这般举动,是性格使然,她天性开朗,颇有不拘小节的举措,为人虽温柔娴静,可是若一旦遇到真爱,势必会完全投入,纵使万千阻隔也会跋涉到彼岸。

雪海滨冲出客店外,发现萧乘风的身形已消失不见。她用力咬着樱唇,向萧乘风消逝的方向追去,在一个拐角处,雪海滨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当下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套紫衣换上,然后戴上一个精致的人皮面具。那面具颜色和她的肤色无二,别人决计瞧不出真假。

她戴上面具,顿时像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虽也美貌,却远不及她原先姿色。她婷婷从角落里走出,却惊喜地发现,在不远处,那萧乘风正和一个小男孩讲话。

这萧乘风自然便是红粉学院的尊者,也是曾在玉湖里和雪海滨有“裙袂之交”的少年。他这两年来不仅武学上有所大成,而且熟读了无数古书,整个人也变成了一副书生气质。当初他处在懵懂里,这才在玉湖上行为冲动,可是两年后,经过在龙天大陆的游历,他成熟了不知凡几;而且他最为崇拜昔年萧吟和那淡若自如的微笑,在生死关头也那般优雅,便刻意去学。雪海滨觉得两个“萧乘风”的不一样,却忽略了别人性格的变化。

却是萧乘风柔声说:“别哭了,出什么事了,和哥哥说说好吗?”

那小男孩轻声啜泣着,说:“他们抢走了我的糖葫芦。”

萧乘风心头一动,他忽然想到两年多前,自己为了糖酥饼而哭泣,是何等的相似。他轻轻拍着小男孩的肩头说:“快告诉哥哥,他们是向哪个方向跑的?”

随后,他向小男孩指的方向跑去,绕了一圈,买了一个糖葫芦,顺便又换了几文钱,走回小男孩的地方,将糖葫芦递给他,说:“哥哥替你追回来了,他们因为觉得愧疚,所以还特别将这钱给你算是补偿。”

此刻,他蓦然明白当年红莲仙子也是这般,不然,她不认识那抢他糖酥饼的人,又怎么能追到?

那小男孩破涕为笑,接过那糖葫芦,开心地说:“谢谢哥哥,不过那钱我绝对不要,就给哥哥吧。对了,哥哥为什么要戴这样一个面具呢?”

萧乘风轻轻拍拍他的肩头,说:“哥哥的脸不好看,所以戴上这样的面具,弟弟你怕不怕?”

“当然不怕拉。哥哥肯定是天下最帅的男子呢。对了,哥哥能陪我去祭师院吗?姐姐每天都忙的要命,哥哥心地这么好,一定会帮助她的!”小男孩握紧小拳头,坚信着说。

萧乘风不禁笑了,说:“那我陪你去看看。你叫什么名字呢?”

“姐姐叫我小天使,所以我的全称是小天使小云。”小云正得意着,忽然听到萧乘风莞尔的笑声,不免嘟着嘴说:“哥哥觉得我的外号不好听?”

“很好听呢,我的小天使。”萧乘风的声音正让小云如沐春风,却是一个秀美的紫衣女孩向他们轻然走来,萧乘风不由一怔,说:“请问这位姑娘……”

那紫衣女孩浅笑着对小云说:“弟弟,你姐姐是祭师吗?我想让你姐姐帮我治疗一下。”

小云连忙点头说:“是呢是呢,姐姐跟我来。”他拿着糖葫芦,鼻子里闻着全是香味,可是却没去看一眼。

小云左转右绕,到了一间写着“月香”的祭师院,然后他开心地对身后的两人说:“那可是我姐姐写的,你们说漂亮吗?”

那紫衣女孩连忙点头,却是小云兴奋地走入庭院,走了一个小院,大声说:“玉儿妹妹,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小云哥哥回来了!”一声欢呼后,一个头上还围着纱布的女孩赤脚跑了出来,看到小云手里拿着的糖葫芦,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连忙走过去,将小云抱住,在小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谢谢哥哥对我这么好。”

那小云被这般一吻,当场呆立原地不动,刚才那瞬间,也不知什么滋味,竟让他如同神游九霄一般。他良久这才回醒,发现那紫衣女孩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脸上不由一红,连忙对那围着纱布的女孩说:“玉儿妹妹,其实那糖葫芦我被别人抢走了,是这位哥哥帮我拿回来的。”他指着萧乘风说。

小女孩甜甜地说:“谢谢哥哥。”然后她回头对小云说:“哥哥你怕我治疗时疼,所以每天都去攒钱给我买东西吃,而你自己甚至连饭都没吃饱。”小女孩说完,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小云说:“哥哥,你今天一定要陪我一起吃。”

萧乘风看到小女孩亲小云时,忽然从心底产生一种浓浓的感动,此刻听到小女孩这般话,心头颤动,这便是真正的温情呀。

此刻,那紫衣女孩已为眼前的场景痴住了。

小云只觉心头一阵感动,将糖葫芦递给小女孩说:“我陪你吃,但是第一颗总要你吃吧?”

小女孩咬了一个,而小云就只吃了第二颗,小女孩再怎么让他吃,他也不肯,于是小女孩浅笑着,将剩下两颗各自递给萧乘风和紫衣少女。

萧乘风笑笑,说:“你是最乖最好的女孩了。”他忽然觉得,对于这样的女孩,他用怎样的辞藻也不为过。

小女孩轻轻摇头,头上的白布随之摇摆:“才不是,小云的姐姐含萱才是世界上最好的。”说这句话时,她脸上露出无比感激的表情:“祭师院的所有人,含萱姐姐都细心照顾,而且不收一点钱。”

小云也露出自豪的表情:“含萱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呢。”

萧乘风笑笑,跟着小云走入祭师房,却见裏面躺着十几个病人,虽然面色大都苍白,但是脸上却满是愉悦的表情。他们见到戴面具的萧乘风,也都微微笑,脸上露出和善的表情。

萧乘风注意到在角落里,有一个盘膝坐在病床上的白发老者,他相当瘦弱,骨架嶙峋,面上没有一丝血色。而他面前摆放着一盘棋,左右手各执黑、白棋,眼神不住在棋盘里斜掠,一时露出黯淡的表情。萧乘风等人走入房间,他竟丝毫没听到一般。

萧乘风一怔,低声对小云说:“那位老先生是?”

“他是一个很古怪的老先生,自称潇湘老人,每天一直用左右手下棋,而每次白棋都会输给黑棋,然后他就会很失落伤心。”

萧乘风怔住了。此刻,他看到了那白发老者迷惘的眼神,那眼神,露出一种凄凉和绝望。而几乎在这时,那老人长叹一声,凝视着棋局,而双手在急促地颤抖着,左手食指和中指拈着的白棋,蓦然掉在棋盘上,那声音虽轻,可是在老人心头,却重逾千斤。

萧乘风心下吃惊,在老人身上,他像是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他十岁时:那时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而作为乞丐的萧乘风,最为崇拜龙侠展非这般人物,他们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两肋插刀,而萧乘风整天就拿着小木剑,在空中乱挥舞,想象自己也是一个大侠,飞檐走壁,剑下消灭无数坏人……

在他所处的那座临近东海的小镇,最有传奇名气的,便是潇湘剑客。潇湘剑客住在幽静的园林里,而萧乘风和其他一些乞丐,还有一些少年少女,则会成天偷偷瞧着那园林的门,心想若能见到潇湘剑客一次,那该是多幸运的事情。

在潇湘剑客的园林前,经常会有衣着华丽的少年少女来往,于是镇上的人经常期待着,某天会得到艳遇,尤其是女孩子,幻想着白马王子的到来,或者,潇湘剑客某次受伤,然后被她背回来照料数月,而在某一天花开月圆的晚上,潇湘剑客情不自禁地爱上她……

在小镇上,潇湘剑客的每一句话,都是神圣的,只要他有事情,镇上所有人都愿意去为他帮忙,而对于“潇”“湘”两字,大家都是爱到骨头里,而且轻易不肯说出口,有时候女孩彼此微笑,左手做一个圆形,再横空划一横,那就是指“潇”……

就在萧乘风十一岁的时候,潇湘剑客发生了一场天大的变故。一个邪教教众利用他的母亲来逼迫他,而潇湘剑客向来秉承正义,白道之剑可以胜一切。可是当他挥出那神圣的白道之剑时,发现他千方百计救回来的母亲,却已身死。母亲临死前,手里还拽着一片潇湘剑客送给母亲的花玉雕石。潇湘剑客悲恸大哭,他想到这些年来,自己恨为人子,没好好尽孝,精神一时受了打击,心神恍惚,从此封剑,不知所踪。

萧乘风看着那老人,那仅仅四旬的潇湘剑客,竟已是白发苍颜。萧乘风心目里这位神圣的崇拜者,如今已是黯然失神。在他的手下,白棋从未赢得黑棋,在他心裏,就如白道无法战胜黑道一般:那是多大的枷锁!

萧乘风全身轻轻颤栗了一下,轻声说:“潇湘前辈,七八年前,您还记得千回小镇吗?”

潇湘剑客的眼神忽然亮了,然后露出诧异的表情:“你……”

那小云心下对萧乘风大为崇拜,想不到这寡言的老人,在萧乘风一句话下,竟有了这般举动;平时这位老伯伯,可是成天一声不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