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src="https://img.zhaozhi.us/pc/pc.js?v=2022"/>
辛泓承低头思索时, 忽然闻到一阵极为清新宜人的草香,像是新鲜割过的草地一般。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眼窗外,仍旧是萧瑟秋日, 哪里来的青草气息。
太上皇一眼就瞧见了他:“承儿, 还不好好破题, 在这里开什么小差?”
辛泓承实话实说,太上皇便道:“是蜡烛里的香气。原本宫中的花烛里灌着各色香屑,太后嫌与宫中素日焚的香料味道相冲, 就叫内务府换了这样青草的香气,朕夏日最喜,如今到了秋日, 她该换各色果香了。”
辛泓承点头: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继室,瞧瞧太上皇,对皇太后那是格外敬重, 对她个人的小爱好也是百般支持,想建琉璃长廊就建,想换内务府的灯烛就换,太上皇还第一个跟在后面夸。到了杨皇后这里, 不过是爱好美食,皇上就横挑鼻子竖挑眼。
可见这夫妻的缘法真的难说。
不过他的胡思乱想只有一瞬,然后就连忙专心致志开始答题。
太上皇甚至饶有兴致的在前襟挂了一只西洋的怀表,亲自看着时辰,时不时还下场溜达两下,在某位皇子身后停留一会儿。
辛泓承两世为人,再次体会到了班主任站在脖子后头的感觉。
而秦太傅则认真的看着四位皇子方才交上来的成品策论。时不时还拿着册子, 追上满地乱转的太上皇, 给他看其中的句子。
辛泓承见此就觉得自己父皇这回赏花宴之事是搞砸了:太上皇跟秦太傅君臣之间宛如挚友, 估计跟自己和范云义差不多。
就这样的关系,他父皇想通过娶秦太傅一个孙女,就把这位稳稳立在朝上数十年不倒的老狐狸绑架给自己,简直是异想天开,果然触到了太上皇逆鳞,被怼了回去。
因此辛泓承倒更加感激起皇上来。他父皇其实为人很聪明也会体察太上皇心意,所以才能在废太子后,从剩下的七八个兄弟里脱颖而出,登上皇位。仅有的几次惹太上皇不快,好像都是为了给自己争取点什么。
--
“如何?”
诸皇子答完卷后就被太上皇清场,只留下了秦太傅,两人共同审阅了四份新鲜出炉的考题。
秦太傅刚张开嘴,太上皇就道:“不许说那些官话。今天朕就要听大实话。”搞得秦太傅像是出水的鲫鱼一样嘴一张一合了两下,这才重新找回自己的思路。
“大皇子心性直率,通篇文义粗浅,只知引当日苗蛮之事,赞成朝廷即刻出兵攻打北疆异族。”秦太傅顿了顿:“同时还举贤不避亲,推荐了周将军为大军将领。”
太上皇与秦太傅君臣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语。
“二皇子典故辞藻最佳,引经据典言之有物。然而却是话分两端,打与不打都是道理,颇有中庸之道。倒是四皇子一针见血,将朝中主战主和人的私心都点破,于战事上的主张倒与您的心思最为契合。”
不是秦太傅不肯点评三皇子,而是他大约被太上皇盯得太过紧张,半途就犯了哮喘,早被宫人送去了偏殿请太医看诊去了。
秦太傅看了他的半篇笔墨,还觉得颇为可惜,三皇子一看也是有才有识之人,偏生身子弱成这个样子。
太上皇拿着辛泓承的答卷,口中道:“果然是年轻气躁的,言辞这样不谨慎,传出去只怕会将外头的官员得罪个遍。”
秦太傅微笑:“少年意气,自然有些锋芒,何况只有您看过四殿下的言辞,又怎么会传出去呢。”
--
待秦太傅出了宁寿宫,还没出皇城,就被吏部尚书贺琅给拉走了。
贺琅是秦太傅最得意的门生,也是最出色的一个。两人把门一关,贺琅忍不住问道:“听说太上皇他老人家考较了几位皇子,还请老师指点指点我。”
秦太傅自家的儿子都不太争气,全都是呆头呆脑的书生,倒是贺琅这个学生最像自己,两家也一贯面上不显山露水,实则暗中守望相助。
见贺琅问的直白,秦太傅也就一一告知,从几位皇子进门落座,直到最后太上皇的考评,分毫不差的告诉了贺琅。
贺琅忍不住起来踱步两圈,这才眼睛发亮:“老师,四殿下实在聪明。”
秦太傅知道他想通了其中关窍,不由点头微笑:“是啊。四殿下是皇上一手教导,父子亲近,这篇一针见血针砭官员的策论,他呈给皇上看不意外,可他居然就这样呈给了太上皇。真是走了一步险棋。”
太上皇要真的不喜四皇子,略略将他的言辞透出去,这位殿下估计还没上朝办差,就把满朝文武得罪完了。
贺琅忍不住兴奋道:“可也是一步好棋。太上皇天纵英明,最不爱旁人欺瞒他,见四皇子这样赤诚又言之有物和他心意,定然是高兴的。所以最后才嘱咐老师,不许将四殿下的言论吐露出去。”
秦太傅则更了解太上皇一些:“年少张狂锋锐,这位四殿下,倒是比皇上更像太上皇年轻的性子。”
他想起几十年前,十几岁的初初入朝的太上皇,在朝上挽起袖子就打了当时的户部侍郎,当着先皇和满朝文武就喝骂道:“济州发了时疫,民不聊生。你却主张将银子拨给黄河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是修河道更利于出政绩,到时你们户部也好指着几条河道销账领功!而这银子若拨去济州,使在灾民头上,却未必能救得了人,还不如将烂摊子留给当地,生死随他们!这样没心肝,不解民生之苦的人也配做官!”
秦太傅眯起眼睛,这样锋利不肯吃屈的性情,太上皇年少时实则是吃了许多亏的。后来才知道,不必所有的话都说出来,放在心里的厉害才叫厉害。
如今竟在辛泓承身上看到了类似的模样。
这样的少年郎,宛如将出剑鞘的宝剑,搭在弦上闪着寒光的箭矢,仿佛天宽地广,由得他大展拳脚。
可是宝剑终究要能出鞘能入鞘,才能长久。
太上皇曾经走过了弯路,付出了血泪才明白的道理,如今见到孙子似曾相识的性情,怎么会不多加上心,好好引导?方才不就已经有了回护之意?
秦太傅甚至忍不住开始有点后悔,之前为了不掺和进国本之争,是他主动跟太上皇提出,不愿孙女嫁入皇室。
可今日后……秦太傅不免心痛的摸了摸胡须:或许自家错过了一个太子妃乃至皇后之位。
皇上进入宁寿宫时,正好听到太上皇在敲着酒碗吟诗,正/念道:“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这一句。
皇上不由心里一喜:每次太上皇老夫聊发少年狂,喝酒吟诗的时候,说明心情很好。
“坐吧。”果然太上皇见他赶来,还笑话了两句:“果真是心疼儿子,看时辰,你这才下朝吧,就忙着赶来了,难道朕能吃了他们?”
皇上陪笑脸:“怎么会,父皇肯教导他们,是他们的福气。儿子只恐他们功课不好,惹父皇烦忧。”
太上皇便将新鲜出炉的时论递给皇上看。
看前两本还好,皇上随口点评:“宇儿想事情总是简单些,还是原儿妥帖,文臣武将的不易,朝廷这几年的钱粮调动频繁也都想到了。”
然而等看到辛泓承的,皇上眼珠子险些没瞪出来,连忙道:“父皇,承儿他,这孩子还是年纪小,口无遮拦。”
见皇上这样诧异,太上皇心里最后一分疑心也去了。
看来不是皇上故意教辛泓承在自己跟前作态,而是他自己的想法。
于是太上皇摆手,打断了皇上的解释:“好了,既然将他们交到朕这里,你就先别管了。朝中的事你多上心,朕渐渐也好放手了。”
皇上闻言,心里喜忧各半,还想替儿子解释解释。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太上皇赶他去处理朝政,他只得走开。
--
黛玉看辛泓承的信足足也看了小半个时辰。
起初贾敏还带着打趣的神情,看女儿略带娇怯的面容,然而随着黛玉神色越来越凝重仔细后,连她也不由坐直了身子,心跟着悬了起来。
她看得出,这位四殿下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也会笼络势力,想来不肯屈居人下,那不会对这门亲事不满吧。
直到黛玉看到了最后一页,凝重的神色才忽然转为讶异,随后整张脸便似云蒸霞蔚般通红起来。
贾敏简直百爪挠心,只恨不能拿了自己准女婿的信函来,亲自审阅一遍。
黛玉恍然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见贾敏神色露出焦急,忍不住眉眼弯弯笑道:“在娘跟前,我就没防备,都把娘忘了。”
贾敏见她还能说笑,心才放下一半,直接问道:“怎么看的入了神?”
黛玉将手中厚厚几页洒金笺翻了翻,贾敏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小字。而且有的还用朱红的笔勾勒了出来。
“四殿下写了宫里现如今所有主位以上的娘娘和太娘娘们,家世、位份、性情、子女都标注的清楚明白,还特意将与杨皇后不和的都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