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女官跪了道:“回皇上,一概都是实话。娘娘宅心仁厚,近来又心情极佳,并不以这位小殷大夫私下求见为忤,反而愿意帮衬。”
皇上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喝道:“秦戊!进来!给朕去搜去查!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皇后也敢戕害!”然后又指着邹女官道:“将皇后三日内用过的,尤其是昨日到今晨入口的所有东西都交到太医院查验,凡有嫌疑者,无论是谁一律去慎刑司里面交代!”
若是用毒,总有痕迹。
“父皇,先别。”辛泓承此时已经镇定下来:“不要打草惊蛇。”
他看着杨皇后略带浮肿苍白的脸色,心如刀绞却又异常镇定,像是一个自己在痛哭发狠,另一个自己在冷静地选择着最正确的路。
“若是让人销毁了证据更甚至狗急跳墙去害旁人,此事就难以收拾了。”
辛泓承看着近乎虚脱的吴太医和小殷大夫:“外面的人并不知道有这位殷大夫,作恶的人也只知道吴太医四天未曾给母后诊脉。不如咱们只当不知母后是为人所害,先将错就错,只说吴太医医治不力,将其暂时关押在凤仪宫中尽力救治皇后,将功赎罪。”
“父皇也可让秦公公去预备……后事,掩人耳目,其余的事儿,私下里来查。”
“只要找到解药,母后就会好的!”
皇上神情有些复杂:“承儿,朕会查,但你也要看开些。且不说皇后未必是被人毒害,就算是,许多病症人力不可转圜……”
辛泓承眼圈通红,越发衬出脸色的苍白:“父皇,儿子不愿意再失去母亲了。”
这句话宛如在皇上心口戳了一刀,半晌他才说得出话:“好,这件事由你办吧。”
皇上走出门外,对着已然齐聚在凤仪宫的众妃嫔沉痛道:“皇后暴病,只怕不好,通知内务府备下吧。”
不管真情假意,外面顿时响起了一片哭声。
把皇上哭的更厌烦了:“皇后还在呢,哭什么哭,都回各宫里去闭门安生着!从贵妃起,要让朕知道谁这些日子还随意走动惹是生非,便直接去冷宫待着吧!”
屋内,辛泓承蹲下来,与跪着的吴太医对视:“吴太医,方才那句话,我也不是开玩笑的。能查明真凶治好母后,算你将功赎罪——你虽私德有亏,但论医术是当之无愧的太医令,以后这个位置还是你的。可要是你查不出毒物,配不出解药……”
辛泓承没有说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自为之吧。”
这不说比说还吓人,毕竟最令人恐惧的是人自己的想象力。
而邹女官和静素已经开始安排人手封宫,同时将杨皇后三日内入口的东西都端了来。
好在后宫规矩大,御膳必是试毒的,况且主子们吃不完的也都会赏给下人们,所以饭菜应当是无事。倒是平素用的点心茶果更为可疑些,好在这些除了赏人吃了的,都还有留存。
邹女官从悲痛中振作起来,努力回想:“除此外,殿下大婚当日,因盛服酷热,曾有瑞王妃从自己荷包里给娘娘拿了两粒仁丹吃。不过,其余诰命也有吃同一荷包出来的药丸。”
“另外,康嫔娘娘日常会做点心送来,这几日更每日私下送几枚西夷糖果。娘娘以为奴婢等不知道——如今还有两颗藏在娘娘的梳妆台里,可以查验。”
“另有李贵人宫里,庄妃宫里都送过点心。”
“殿下成婚次日,四皇子妃还从文德宫带了一份神仙富贵饼来,这也是宫中旧例。”邹女官说完又忙解释道:“奴婢不是怀疑皇子妃娘娘,而是皇子妃刚入宫闱,这一路过来说不得被人动了手脚……”
辛泓承点头:“谁都要查,文德宫我会亲自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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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黛玉却觉得手冷的像冰。
见辛泓承进来,她忙迎上去,却不敢开口问。
那个昨日还言笑晏晏接过她奉茶的皇后娘娘,怎么会忽然不好了。
方才她跟周菱等人一起站在凤仪宫院落里,因皇上发作众妃后不许人留下,她们便只能回文德宫静等。
辛泓承握着她的手,心也稍微安定些,略略解释了自己的怀疑后又道:“玉儿,你去凤仪宫中暂住,外面我不放心。如今那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是嫡子,你作为我的正妃去给母后侍疾是名正言顺。”
黛玉心中惊动,但知道辛泓承眼下只怕有千头万绪的事情,于是并不多话直接点头:“你放心,我一定看顾好自己和母后。”
辛泓承见她已经换下了华服,穿上了适合侍疾的素雅却不素淡的衣裳。心中想起一事,带着担忧伸手抱了抱她:“未来这几日,怕是要难为你了。”
很快他的担忧就成了现实。
在杨皇后昏迷一天一夜后,宫中传起了流言蜚语,说四皇子妃简直是天煞孤星的命数,自己丧父丧母不说,进宫不足三日,皇后就暴病,这是何等的克人功力啊。
谣言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播的飞快。
辛泓承从外面带着一身热气进来,探望过杨皇后,便呆呆坐在她床边,将脸埋在手心里。
黛玉心中酸楚,她从未见过辛泓承这样颓唐的模样,从前哪怕是挨打他的脊背也是挺直的。
她坐在他身旁,以陪伴无声地安慰他。
辛泓承的声音低沉:“我真是没用,自以为经营几年胜券在握,谁知不过一日间,我护不住母亲的安危,也保不了妻子的名声。”
黛玉柔声道:“外面的闲话我都听说了。有这样的谣言,你应该高兴才是。”
辛泓承大婚种种细节几乎表明了宣合帝的立储之心,太上皇的默许之意。宫人们虽然喜欢嚼舌头,但这样明显会得罪死四皇子的大事,除非有人煽风点火,否则谁会嫌命长到处去传。
何况宣合帝刚大发雷霆,让各宫都紧守门户口舌,这时候还有人顶风而上岂不异常?
“有人故意要以谣言激你,想必是心虚。”
杨皇后暴病,宫里别的人会相信,只有始作俑者会心虚,生怕皇上和辛泓承抓到什么把柄,所以特意试探他们。
若辛泓承要给妻子的名声洗脱,就要拿出证据来说明杨皇后是为人所害,是人祸,才不是什么命格相克。
近两年的书信往来,在今日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两人早已互相明白对方的思维模式,黛玉也早早知道了宫里的局势,不至于惊变突起束手无策。此时两人不需点透就心意相通,想到了一处。
辛泓承冷哼一声:“是啊,要是我受不得激就会落入彀中,而我要是忍了或者根本没查明真相,那你就要白担不祥的名头。”他捏紧了拳头:“不过,要说从前我对母后是被人所害,只有七分猜测,如今流言一出,我却有了九成把握。”
黛玉安慰道:“是,所以我们该高兴。虚名无所谓,若是能借此抓住害母后的人就好了。”
辛泓承见不过一日一夜间,黛玉眼下就多了淡淡乌青,只觉得心尖儿都疼,眼中不免带了戾气:“等我查明此事,必然要将母后医好,还你清白。不过,现在我也不会干坐着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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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纷飞,到了晚上,就有点变了味道:为什么是四皇子妃命不好呢,说不定是四皇子本人克母,他的生母孝义皇后不就英年早逝吗?
到了第二日清晨,流言仿佛整了容,变化的更厉害:跟四皇子四皇子妃未必有关,而是皇上克妻,瞧,这不克死了原配又开始克继室。
等到了中午,流言直接演变成太上皇专门克儿媳妇,好像七八位王爷里,至今原配还在的只有一人,哎呀,可见根子还是在太上皇那里!
流言发展到这一步,最开始传播流言的人都傻了。
这,这关太上皇什么事儿啊!
果然被点出“命格克人”的几位巨头大为光火,由太上皇发话,皇上附议,皇太后主持,在皇后病危之际整肃后宫,将所有平素爱挑拨生事,口舌不敬的奴才全都罚去行宫割草,几位主犯则罚去西北放羊。
这还是为皇后祈福,不然估计全得进慎刑司,丢掉不少性命。
自从杨皇后病重,还不到三日,宫中已经是风雨欲来之势。
谁祥谁不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人都嗅到了大变将至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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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周末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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