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搞定户籍身份,许阳又回到了崇雅继续他的伪书童生涯。
许郊办完了事情却没有直接回京城,而是在扬州城里转来转去不知道在踅摸什么,许阳问他忙什么他只是神秘一笑,说过阵子你就知道了。一幅“你来问我吧来问我吧来问我吧”的熊样子,许阳才不理他,知道他这德行准没几天就屁颠屁颠自己说出来了,所以压根没那个好奇心。
这阵子许阳烦死了,被人缠的要疯了。托林如海的福,他这个据说从欧罗巴归来的在崇雅已经混了几个月的据说字写的极好画画的极为奇异的林大人家的宝贝外甥几乎成了扬州文人圈儿里这俩月最火的话题了!
话说许阳这家伙几个月前弄来了油画材料之后,给家里人画了几幅,于是逐渐在这些古老的画具上找到了感觉。正好季山长是五月中的生日,许阳如今实在是穷(交际是需要花钱的,请几个举子在崇雅门口的茶楼随便喝壶茶来点儿点心,一两银子就没了……),也不好意思总用许太太跟林如海送他的东西充数,手边实在没有适合的东西做礼物,便细细的画了一幅季山长的肖像准备给老人家做寿礼——过去的一个月里,许阳只要一到季府就摆个画架子对着老爷子,拿着一堆老爷子没见过的样式的笔跟颜料涂涂抹抹。季山长郁闷死了,对着我个把月整天拿着笔比划你还不许我看,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许阳这家伙因为头发还没长够长,一般特别正式的场合林如海不许他去凑热闹,太丑!所以季山长的生日林如海就没带他去,只把他的画像装裱了到了一个大框子上给抬了去。
这又是西洋画儿跟中国画的不同了!中国画你卷个卷子做成画轴就成了,可是西洋画,尤其这种人物肖像,不拿个框子框起来,你卷吧!卷上百十次你这画也就糟蹋了……毕竟涂层比中国画厚太多了。
所以许阳只能让人把这幅画先拿好板子衬了,又镶上框子,足足四尺高三尺多宽。这么大个玩意实在显眼,林如海又是到场的最高品级的官员又是季连江的正经入室弟子,他一进场,满屋子人除了季连江全站的跟标杆儿似的。林如海送的别的礼物都登记了直接让人家收库房,偏这个油画又怕压又怕蹭,林如海出门的时候让自己两个最得意的小厮慧明与贵明亲手抬着一路跟着他走过来,这俩孩子也是脑子抽筋,又因为这东西不在林如海的礼单子上,就直接就抬着画像跟着林如海就跑祝寿的大厅了。林如海前面走着,总不可能东张西望回回头看看自己小厮跟上来没有,就一路大摇大摆带着俩抬着裹着绸子的画像的小厮直接冲到季连江跟前了。
说实话林如海一向谨慎,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许阳来了,但凡沾了许阳的边儿,似乎再谨慎的人也得出点状况。这种现象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或者实在是21世纪来的病毒在几百年前没抗体吧!传染的太厉害了。
等季连江把下拜的林如海给扶起来之后,便笑自己的学生:“你是哪里得了什么宝贝,特地的让人抬进来,赶紧揭了布让我看看!”林如海一回头,嘴角都直抽抽,心裏默默抹了一把汗,又偷偷的骂了许阳一句“沾上你就准出岔子”,脸上却丝毫不露,风度翩翩的站在一边儿扶了老师的胳膊,嘴角含笑的说:“这倒不是我送您的礼物,是阳儿那孩子,知道您七十的大寿,便给您画了幅画儿让我捎来。”
季连江也真配合,明明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还是故作精细的大笑道:“我说呢!原来是阳儿。就知道你是没什么稀罕东西给我的。对了,那孩子不是最喜欢热闹,怎么今儿没来?”
林如海苦笑:“您也知道,他现在头发都没长好呢,不想过来丢人……”
季连江哈哈大笑:“这就对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阳儿过去在外面,没人教他也怪不得他!如今明白了这些,知道为这事儿羞了,便是懂事了。快把布揭了,让我看看他画的什么,敢在你这探花郎舅舅面前献丑。”
林如海便让小厮把画儿立起来,揭了上面的布。屋里灯火通明,偏季连江老先生又正好侧对着画儿,两相一比,这一下子真是把满堂的人都惊了!
这年头有几个文人见过蒙娜丽莎那个水平的油画?到东方淘金的要么商人,要么传教士,哪个大师级画家专门跑东方啊?大部分都是兼职的。几乎只有皇室才请得动像样的油画师专门给家里人画画,就算现在商业发达,不少西洋画作传到东方,但是一般人也只能看到些西洋的画作成品。油画的人物画要比中国画写实很多,但是有幸见到油画人物画的人,未必见过那些被画的人物本人,所以虽觉得油画画的挺像真人的,但究竟有多像,还真没体会。
可是许阳这个不一样啊!虽不是等身像,可是也几乎画的跟真人差不多大了,这是一幅季连江的坐像。老爷子一脸肃穆的端坐在太师椅上,鬓发斑白满脸皱纹,双眼并没有睁得很大,却能在眸子里看到一丝微光;背景是他的书房,最妙的是身后的景物略暗,竟像是老爷子的身子挡了光,极为的写实。季老爷子现在就在一边,众人不禁拿他跟画像对比,头发斑白的程度几乎一样,额上的皱纹的位置数量丝毫不差,还有那对实在显眼的招风耳!那耳朵的形态实在是刻画的惟妙惟肖,生在这么个端正的老人头上,凭空多了几分诙谐。
季连江也看愣了,他早听说林如海这个小外甥会画西洋画,他手上也有两幅西洋画儿,无非是美人图什么的,说真的本来金发碧眼的欧罗巴女人就不是老人家的菜,那画儿又不是什么大家画的,传到中国的几乎都是很早以前的一些画家画的符合更早期的欧洲审美的女人————季先生手上那两幅画都是那种金色卷毛儿白皮肤,一身的多少衣服都遮不住的膘儿,实在是让老先生对欧罗巴的画儿跟女人都倒尽了胃口。
可是许阳这幅画就在眼前,季山长觉得看这幅画完全就是在看自己,就跟自己照家里那西洋的镜子似的!老爷子站了起来走到画儿跟前仔细打量,忍不住伸手想摸上一摸,碰到了纸上才又缩了回来。半晌忽然轻声道:“赶明儿日后有空,让阳儿给你师母也画一幅。”林如海一听,便知道老人在想什么。季先生的老妻这阵子身体实在不好,老先生这分明是怕万一老妻真的撒手走了,日后再也看不到了,让许阳画幅画,留个念想儿。
见勾起老师的伤心处,林如海心裏不禁又想骂许阳了,这孩子怎么总是添乱啊!急忙接道:“他何时没空?闲人一个!明儿就让他过来给师母画,一个季节给师母画一幅,先把四季都凑够了,让师母做个屏风摆着看!”
季连江也给林如海这几年才一次的幽默给逗乐了,老人家也知道大好的日子不该提那些伤心的事情,便一边摇头一边道:“我虽不懂西洋画,但是也看得出这画儿是下了大工夫的,不是三五日画的出的。他还得读书呢?哪里有这个时间?若是真得空,日后给我们老夫妻画个团圆像便好。”又忽然想起一事:“那小鬼可是又偷懒了?不是说我生日与我写一幅字么?我当日不知道他画的这么好,寻思他的字倒是拿得出手,便问他要了字。怎么如今给了画儿,便把字给我省了么?”老头子心裏明白许阳定然还写了字,只是没拿到前面,有意让他大大的露一把脸,便佯怒道。
林如海哪里不知道老爷子的意思?自己外甥儿学问上耽搁了十几年,想要靠科举出头还有的熬呢!先混个书画风流的才子名声让人不敢小瞧也不错!便急忙笑答道:“哪儿能忘呢!就他那破字,实在是不值二两银子,随了家里其他的礼物放在外面呢!”
“哼,他那是破字的话,你十四五的时候写的字就可以垫桌角了……”季先生捧许阳捧的很给力,林如海更想抽许阳了。你舅舅我容易么?为了捧你,这还没怎么样呢我写出的字就成了只能垫桌角的货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