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进宫赴宴,已经过去五日,清朗干净的天空,在一声惊雷中洒下暗色,在城外施粥的江善,被流春几人劝说回到别院,下一刻就有细细的雨丝飘落而下。一场秋雨一场寒,半日的细雨蒙蒙后,天边晕上水墨般的淡然,窗外飘荡着白蒙蒙的雾气,追着微风袅袅飘散,给院中挺立的青竹,覆上朦胧的翠色,如画的暮色瞬间鲜活灵动。“姑娘,您快来看,这衣裳做得好好看呀。”珍珠清脆的声音,伴着咚咚的跑动声,自门外渐行渐近。倚窗而坐的江善,从手上的荷包抬起脑袋,就见珍珠抱着一套银红色的衣裙,兴奋地从外面跑进来。“姑娘快瞧瞧,这就是您拿回来的那匹蜀锦。”候在塌边的流春上前,接过珍珠手上的衣裳打开,上是短襦,下为褶裙,搭配稍浅一色对襟半臂,袖口衣襟饰有花纹金边,让原本精致的衣裳,更添两分贵气,再瞧那掐着金丝的桃瓣,在天光下似有流光溢动,细腻如水波撩动,轻盈不自持。可以想象,到时等姑娘穿到身上,眉目宛然,清清艳艳,必定惊艳众人。江善爱不释手地将衣裳拿到手中,再看自己那勉强憋出来的杂毛小野鸭,不得不承认天赋真的很重要。珍珠注意到姑娘的目光,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榻上放着一个笸箩,里面有一枚做到一半的荷包,靛蓝色的杭绸上,绣着两只游水的......小野鸭?江善见珍珠看到她做的荷包,下意识就想往身后藏,珍珠顿了一下,试探性夸道:“姑娘绣的......鸳鸯真好看,奴婢一瞧就知道这是鸳鸯。”“真的?”江善收荷包的动作变慢,“你能看出这是鸳鸯?”珍珠重重连点两下脑袋,“这就是鸳鸯嘛,你看这小翅膀,多活灵活现,是吧,流春姐姐?”流春想阻止都没来得及,脸上表情难以言喻,果然就听姑娘恹恹道:“那是尾巴......”“呃......”珍珠愣住,盯着那两处翘起的图案,眼睛死死地瞪大,这可就尴尬了,还想夸姑娘两句来着呢。流春也是万万没想到,珍珠会和她一样,错把尾巴当翅膀。江善捂着脸颊倒在软枕上,如果心情能够实质化,她现在头上定然飘着一朵,淅淅沥沥下着雨的乌云。流春和珍珠相视一眼,轻声劝道:“姑娘的花样子画得很好看,又精致又有灵气,不如您来画花样子,剩下的让奴婢们来做?”这话倒不是流春有意夸赞,江善虽然在周府时,颇为的随波逐流,但上辈子被嫁回渝阳老家后,闲来无事时就琢磨着自己画画,算不得多精通,画艺也不比旁人精致逼真,却自有一股格外灵气,赋予画上事物浓郁的情感。画着窗外的春去秋来,是她上辈子被禁足后,唯一能得到片刻安宁的时候,然而这些许的安宁,却连通着她所有不堪的记忆。回到这一世后,她不愿再提起画笔,亦不想勾起往日难堪的回忆,就算无聊时的涂鸦,也像是小儿学画,随意地勾勒起长短不一的几笔。直到彻底脱离江陈两府,那些积压在心尖的抑郁不平,也如昨日的烟雾,一下子飘散不见,她重新浮起画画的兴致,闲来无事时,便倚着窗边画上几幅秋景图。那边江善垂头丧气地摇头:“我想自己做,如果让你们帮我,就不一样了......”流春微顿,思索片刻,开口道:“姑娘刚开始绣东西,不宜接触太过复杂的,这鸳鸯绣线搭配和手法都不简单,您不如从先绣兰花或是桃花开始。”绣花可简单也可难,若要追求神似,绣出其灵气和风骨,没有三四年的手上功夫,多半还入不了门,但若只求形似的话,那可就比绣鸳鸯简单的多。“对对对,兰花简单,男女老少皆宜,不如就这个吧。”珍珠在旁边附和。江善闻言打起精神,让流春找来新的锦缎,搭配好绣兰花所需的绣线,在流春和珍珠的注视下,神色郑重地捻起绣花针,动作略显僵硬地穿针引线。暮色渐深,屋内亮起烛光,在窗户上投下一坐两站三道身影,红绡带着两个小丫鬟,提着晚膳从外面进来。珍珠听见动静,连忙朝门口竖起一根手指,示意进来的三人不要发出声响。江善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出声问道:“什么时辰了?”“已经快到酉正,今日的天黑得早,姑娘用过晚膳再忙吧。”红绡将食盒提到桌上,流春快步上前帮忙,两人很快将晚膳摆好。珍珠接过江善手上,初显兰花雏形的绣棚,“还是流春姐姐的主意好,这兰花瞧着已经有几分好看了。”江善唇边抿出羞赧的笑,心里无疑是松出口气,虽然与画上的仍有些差别,好在能瞧得出来是何物,总归不会再有错把尾巴当翅膀的尴尬。红绡打着脑袋瞄了眼,点头认同道:“好看的,姑娘现在手生,等日后只会越绣越好看。”江善坐在桌边,闻言嗔睨过去,“你们就哄我吧,等日后旁人问我会什么,我就说会做针线活,再给她们看一看我绣的小野鸭,只怕得让人笑话死。”“谁敢笑话姑娘,奴婢去请了陛下来做主。”珍珠打趣地挤了挤眼睛。江善笑啐了她一口,冲流春和红绡道:“快将这个胡言乱语的打出去......”红绡作势就要去抓珍珠,珍珠见势不对逃也似的围着桌子跑,让立在旁边的流春拦住,笑闹着往她腰上挠去,女孩银铃般的笑声传出老远。小秋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副打闹的场景,清秀的脸上染上温暖的笑意,向前面的姑娘屈膝见礼。江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捻着绣帕摁了摁眼角,抬手示意小秋起来,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时候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