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还亮着晕黄的灯笼,因为有江善特别叮嘱,在盛元帝离开后不久,流春就到里间把她唤醒,小秋带着五六个宫婢,端着洗漱用具进来。江善无力地靠在床头,眉尖难受地蹙起,粉面含春的脸上,带着婉转承恩后的疲惫。“娘娘,喝口水润润嗓子吧。”流春递上一盏温水,柔声道:“现在刚到卯时一刻,轿辇已经在殿外候着,等您用过早膳后,就能往慈宁宫请安。”今日正好是逢初一十五,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日子。江善点点头,遏制住想打呵欠的欲望,接过小秋递来的湿帕,擦了擦脸颊和双手,而后由流春和瑞云搀着,嘴里小声地吸着冷气,动作十分缓慢地从床上下来。双腿软得像面条,几乎全凭流春支撑,才没瘫倒在地上去。宫婢们拿来属于贵妃位份的吉服,偏明黄的服饰上,绣着精致的团凤,与旁边华贵的凤冠交相辉映。贵妃因有副后之称,吉服上绣得也是凤凰,只是不同于皇后的九尾,它上面的凤凰只有七尾。今日去给太后请安,算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正式露面,自然是不能随意敷衍,穿戴打扮好后,草草用过两口燕窝粥,由流春和瑞云扶上轿辇,一行人缓缓向慈宁宫走去。慈宁宫位于西六宫,而仪元殿却在东六宫,尽管江善出发得不算晚,但等赶到慈宁宫时,里面已经有不少妃嫔。候在殿外的宫婢,瞧见贵妃的轿辇,忙上前躬身请安,引着江善往殿内走,心里对这位声名在外的贵妃好奇无比,面上却不敢多看一眼,端的是老实恭敬。江善一进来,先闻到一股清淡的暖香,流春替她解下身上的银红披风,殿内轻笑说话声蓦地顿住,几乎所有人齐齐往门口看来。有惊艳嫉妒的,有深思打量的,亦有轻视不屑的......纷杂的目光汇聚到来人面上,那抹掩饰不住的春色,除了几位高位妃嫔,其余人等差点没控制住脸上吃味的表情。江善平静地抬眸,耳边是心脏砰砰的跳动声,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从容自若地来到殿中,屈膝向太后请安:“臣妾叩见太后,太后娘娘万福千岁。”太后依然是笑呵呵的模样,亲切地向江善招手:“好孩子,到我这里来。”江善依言上前,注意到旁边僵着脸的皇后,这才忽然想起,她忘记去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念头仅在脑海一转,就消失的毫无波澜。太后拉着江善的手,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她眉间轻拢的疲惫,没忍住在心里啧啧两声,面上慈祥地问她在宫里可还习惯,问皇帝有没有欺负她,又让她若是无聊,可以来慈宁宫找自己说话。江善自然道一切都好,感谢过太后的关心,来到右下首的位置落座。有宫婢奉上茶水,忽然对面有人开口道:“陛下还真是宠爱娘娘,听闻那价值千金的龙凤团茶,都任由娘娘取用,只怕是尝不惯这寻常的雨前龙井吧。”“你是?”江善抬眸看过去,对面的人粉面芙蓉,眉眼妩媚,看见江善看过来,也并不惧怕,冷然地回道:“臣妾惠昭仪,见过贵妃娘娘。”江善淡淡地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惠昭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呢。”下方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扑哧的轻笑,接着就有压抑的笑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连上首原本微沉脸色的太后,嘴角都不由悄然勾起。这些宫妃如何争斗,她不在乎也不介意,但若牵连上慈宁宫,就不是她能容忍了的。被暗指蛔虫的惠昭仪,脸色瞬间难看得不行,“娘娘虽然贵为贵妃,但你年龄小又初入宫廷,更该戒骄戒躁,恪守宫规,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你却连续两日未到凤仪殿请安,如此不知尊卑规矩,已然是犯下大错。”皇后微眯下眼睛,看了眼自持正义的惠昭仪,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滑向江善。其他人也拿眼睛向那边看去,看她是会斩钉截铁地反驳,还是顺势认声错,尽快了解此事。“原来惠昭仪还知道尊卑呢。”江善冷冷启唇,将目光转向皇后,“臣妾不去凤仪殿请安,是陛下亲口恩准,惠昭仪无辜诋毁臣妾,挑拨臣妾与娘娘的关系,还望娘娘严惩。”惠昭仪脸色微变,急切反驳道:“陛下不过是客气......”江善淡定道:“怎么,你又成陛下肚子里的蛔虫了?”是离不开蛔虫了是吧,惠昭仪恼羞成怒,讽刺的话就在嘴边,不料太后先一步开口,“阿善为皇帝亲封的贵妃,你毫无缘由的质问于她,以下犯上,回去禁足半个月。”“太后......”惠昭仪脸色一白,太后却不再看她,对所有妃嫔道:“宫里不论年龄,只论位份,你们莫看阿善年纪小,就欺她脸皮薄,若让哀家知晓,定不轻饶。”“是。”所有妃嫔屈膝回话,不管私底下如何,面上对江善却是和气起来。太后淡淡点头,示意刘姑姑请惠昭仪出去,而后捡了个话题闲聊起来,下面不知是谁话赶话,说起文阳侯府鸠占鹊巢一事。殿内诸人静默片刻,婉贵嫔放下手上茶盏,用玩笑的语气开口:“听闻娘娘今年年初才回京,之前一直生活在那商户家,那户人家对娘娘您好吗?商户人家里是不是天天都得数银子呀?”众人脸上的表情,变得难以言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