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回宫了,冷秋月对着镜子一点一点梳着长发,青丝如瀑,缠绕着她心裏沉沉的心事,并没有丝毫轻松之感。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好像越是难以平静下来,她围绕着空旷的行宫转了一圈,夜色已深,凝倩早已入睡,泼墨一般的玄色里,她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走了出去,夜里的风带着一些凉意,她将灯笼搁在台阶上,抱紧肩膀坐了下来,自己似乎好久好久没有安静地独自呆过了。
前世里,那个叫做南宫流羽的男人,根本就不曾宠爱于她,她常年枯坐宫中,日子一久,竟也习惯了独处思考问题。
明日回宫之后,皇后只怕会成为自己的第一号敌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对于自己这个刚回宫的不受宠公主,将会持着何种态度?父皇对自己的信任又究竟能有几分?还有那场南诏国与西域的和亲,又将何时到来?
她轻轻吹熄灯笼,走进了大殿,既然想不明白,不如等到明日再面对。
天色破晓,一缕鱼肚白从东方出现,沉重的朱红色宫门缓缓拉开,披着铠甲的羽林衞纷纷小跑而出,排成一队等候。
不多时,一个身穿华丽宫装曳地长裙,面带薄纱的女子扶着凝倩的手缓缓走出,她走得极慢,极为郑重,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寂寞的行宫地砖上,这些冷漠的地砖,曾经见证了她十八年的孤独岁月,那些暗淡无光的前尘往事,此后将随着她的离去而一扫而光。
即使是矇着面纱,林远也不禁心中一动,他不是没有见过美人,皇宫里那么多的嫔妃贵妇公主,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可只有眼前这个女人,美得让他一再惊艳,他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一心跟随她的一颦一笑而波动。
如今,她终于要踏入那个倾轧斗争的皇宫了,他竟有几分难过起来。
经过他身边时,冷秋月吹气如兰,“林将军,我们以后还可以做朋友吗?”她的清水眸子轻轻搁在林远的神上,仿佛带着惹人怜爱的娇憨,令他冲动之下几乎要上前握住她的手。
脚步才挪动两下,身旁的下属似乎意识到了不妥,顿时低声提醒道:“将军,时间来不及了,皇上还在宫里候着公主呢。”
是了,她不再是行宫里那个不受宠的三公主了,从此,冷秋月的身份将被世人所知,她将享受到身为皇家公主的所有待遇。
高高在上的公主与自己,想想也知道差距是多么遥不可及。
林远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俯身道:“公主言重了,林远何德何能,能与公主相交为友。”这一番话说得极为疏离,饶是傻呆呆的凝倩也听懂了。
凝倩扭起柳叶眉,“将军为何要如此疏远咱们公主?”
林远的手紧紧握住了身侧的刀鞘,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太监已经小碎步地上前来,一脸谄媚地冲冷秋月道:“三公主,马车已经备着了,该走了。”
冷秋月默然了片刻,与林远擦肩而过,余香袅袅之下,林远依稀听到一句话,“无论从前,现在,抑或以后,林远永远是秋月的朋友。”
林远痴痴然站在原地,竟连马车何时离去的也不知道,直到下属提醒道:“少将军,咱们也该回驻地了。”
他这才恍然醒来,刚才那句话似乎是场梦,可是心裏的欢愉竟是如此真实,他扬了扬手,冷冷道:“上路!”
翻身上马的那刻,他深深看了一眼冷秋月远去的方向,默默道:三公主,若是有缘,日后再见。
且不提林远的离去,单说冷秋月坐在马车里无聊地数着流苏,凝倩见她一脸无所谓,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道:“公主,不知道为什么,离皇宫越近我就越害怕,你说皇上会不会一不高兴就砍了咱们的头啊?还有啊,以后咱们也不能像行宫里那样随意了吗?”
冷秋月见她小脸煞白,忍不住好笑地将摆在面前的糕点递给了她,“傻丫头,什么都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凝倩见她言笑晏晏,顿时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笑道:“也对,公主这么厉害,一定能够搞定所有的事情。”
冷秋月掩去了眼中的情绪,微笑着点点头,她也曾像凝倩那样忐忑过,对于那个陌生的深宫,当初的恐惧一点都不比凝倩少。
可是现在,她带着前世的记忆进入了这裏,重新邂逅那些存在于记忆里的人,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十分愉快。
都说天命不可违,她却偏要违背看看。
车子很快进去了,不多时,帘子被掀开,一个姑姑模样打扮的中年女子一脸刻板地地道:“三公主,下面的路要步行了。”
冷秋月顺从地扶着姑姑的手下了马车,远目望去,洁白玉石雕刻的皇廷,一望无际的琼楼玉宇,笔挺冷厉的侍衞,一切都与她记忆中的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