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苏锦就偷偷含着泪来告诉冷秋月,相公可能要将她赶走了。
冷秋月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笑嘻嘻道:“夫人放心,张大人心地善良,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她猜得没错,因为很快,徐蘅就有新的动作了,这日张继之正在饭桌上瞪着眼睛看冷秋月对着饭菜挑挑拣拣时,下人匆匆来报,徐蘅带了一群手下去了河滩拆棚子,要将难民们全部赶走。
“他疯了?河滩上原本就是这些难民们最后的家,他有必要这么赶尽杀绝吗?”冷秋月气愤地将碗筷重重顿在桌子上,随后拔腿就朝外跑去。
苏锦一把没拉住她,遂焦急地看向张继之,“相公,冷大人性子冲动,只怕阿蘅遇上了不会饶过她……”
张继之慢条斯理地将饭吃完,这才吩咐张管家准备了马车,朝河滩上慢腾腾挪去。
此时,冷秋月早已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黄河岸边,只见徐蘅派来的人差不多有一百来人,个个都是流氓手段,也不管那些可怜的老百姓,抬手就拆掉一座棚子,没了住处的百姓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也有试图反抗的,被身强力壮的家丁一顿暴打。甚至有人嫌拆棚子太慢了,命人开始火烧棚子。
火藉着风势,瞬间就烧掉了几十座草棚,熊熊火光和人们的哭声令冷秋月的眼睛红了,她四处找了找,翻起地上一块大石头,朝着最近处的一个家丁恶狠狠扔过去,顿时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冷秋月怒嚎道:“这群人是徐蘅派来的,他们毁了咱们最后的家!大家也别客气,一起冲上去打死他们!”
然而大家并没有站起来响应她的号召,而是挤在一起哀哀地哭泣,或是冷漠地簇拥在一起,陌生的眼神中带着恐惧与麻木。
冷秋月愣住了,“你们大家都是怎么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群强盗毁掉你们最后的住处吗?”
依旧是一片沉默,没有人上前劝阻,也没有人上前抵挡。
人群里有孩子发出哭声,甚至被大人一把捂住嘴巴,只是含着泪看着这一切,却不敢反抗。
冷秋月的腿渐渐有些发软,这些百姓们在徐蘅长期的镇压下,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心思,他们根本就不想反抗,也不想再得罪徐蘅。
那么,自己留在这裏的意义是什么?
眼睛渐渐有些发热,却听到身后忽然传来稀稀落落地拍巴掌的声音,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一顶紫色的轿子慢悠悠被抬到了中间的场地,轿帘被掀开,徐蘅阴沉沉的嘴脸露了出来。
正准备一脚踏出来的徐蘅一眼瞥到地上的泥巴,顿时将脚缩了回去,一旁的柳毅咬了咬牙,屈身弯下腰,徐蘅这才满意地一脚踩了上去,柳毅的腰重重往下一塌,背上一个脚印赫然浮现出来。
冷秋月的眼神渐渐地带出一丝鄙夷,狗奴才就是这副模样,卑躬屈膝,连一个身为人的尊严都得不到。
徐蘅懒洋洋走到冷秋月的面前,撇嘴一笑,“冷大人这么喜欢打抱不平,不知道这群灾民会不会对你心存感激?”
他的目光沉沉看向远处聚在一起的灾民们,心中得意洋洋,他徐蘅要的就是被人恨,却又不能耐他怎样的能耐。
挥手命人搬来一箱珠宝,他笑道:“这裏有价值一千两的珠宝,你们当中,只要谁能让这个姓冷的滚出阳川,我就将这一千两送给他!”
“姓徐的你别太猖狂!”冷秋月厉声道。
徐蘅哈哈大笑着低头看她,目露不屑。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冲了出来,那人手持木棒狠狠打在冷秋月腿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冷秋月跪倒在地上,那人一边狠狠朝冷秋月打来,一边含着泪哀求道:“我求求你了,你走吧,离开这裏吧!我需要那一千两银子,你也能保住自己的命不是吗?”
那一棒子打来十分厉害,想必是腿部骨折了,冷秋月身上瞬间疼出了一身冷汗,她咬牙看向他,一字一字道:“不能要那一千两银子!倘若你今日要了,他日徐蘅又能肆意羞辱你的人格你知不知道?”
那人呆住了,高高举起的木棒停在半空中,冷秋月咬牙忍住疼痛怒道:“醒醒吧!你难道想一辈子被他骑在头上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他手中的木棒掉在地上,然而很快,又有人陆续上前来,个个目露凶光眼中带着狠劲。
冷秋月绝望了,她缓缓闭上眼睛,耳畔有风声刮过,挟带着死亡的气息,她仿佛闻到了梅花的钦香,是什么时候呢?距离上一次闻到这股清香仿佛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在行宫里天真无邪,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日子有多美好,谁能想到今日自己竟要死在这小小的阳川城里了……
“住手。”清冽的声音缓缓响起。
四周仿佛安静了,冷秋月缓缓睁开眼睛,时空似乎静止了,因了那人的到来,他眉间带着风霜,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然而冷秋月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淡淡的笑意,是在对自己笑吗?是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吗?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羞愧起来,似乎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不该把他也卷入这一场无谓的是非当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