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平方米的教室,3200多步的上学路,两个年轻稚嫩的身影,似地球和月亮一般若即若离。一眼偷瞄,一阵窃喜;一番愁绪,一页日记;一寸相思,一声叹息。
日子就在这平淡无奇的暗恋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高二,会考之后,开始分班,文科两个班,理科四个班。郑能谅的物理、化学即使在作弊非常成功的情况下也未必能及格,根据排除法,他只能选文科班。
好消息和坏消息接踵而来:孟楚怜也选了文科班,并且和郑能谅一同进了文科(1)班,郑能谅把这看成是上天的厚赐和命运的暗示,隐隐有预感接下来的这一年很可能会发生些什么浪漫的事;梁晨谛去了理科(4)班,虽然对他来说文科理科并没有什么分别,但他非常讨厌背书和写作文,就这样郑能谅失去了一位给力的战略合作伙伴;三姑也在理科(4)班,原因和梁晨谛一样,这跟郑能谅关系不大,但至少让孟楚怜身边少了一个嚼舌根的,郑能谅也很欣慰;班长任赣士文理都强,但他的理想是从政为官,所以进了文科(1)班,继续当郑能谅的班长,这可是个坏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新班级的座次又是他说了算。
果然,郑能谅又没能如愿以偿坐到孟楚怜的附近,依旧被“发配”到最遥远的“边疆”,继续镇守教室的北大门。
开学第一天,郑能谅迎来一位不请自来的新同桌,这姑娘一进教室就直奔最后一排的角落,将书包撂在他面前的桌上,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任赣士在排位表上承认了这一既定事实。
郑能谅性格内向,不善取悦女生,虽然有时嘴裏也会冒出些顽皮的话语,内心却始终比较保守,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她是被他的魅力所吸引的可能性。她叫项菁菁,郑能谅的记忆库里查无此人,两人素不相识,她个子不高,也没必要往后坐,那究竟为何要来到他身边呢?
当郑能谅向她提出这个疑惑的时候,项菁菁的回答是:“想静静。”
“这你就选对了,我别的什么不会,安静可是最拿手的,静如止水,静如处|子,要多静有多静。”郑能谅没有自夸,一说完这句话,他就彻底安静了,因为项菁菁对他的回答报以礼貌一笑,然后转过身去,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帕斯卡尔思想录》,自顾自看起来。
郑能谅连帕斯卡尔是谁都不知道,想不安静也不行。后来,他从楼下理科班的同学那里打听到,帕斯卡尔是17世纪法国的一位数学家、物理学家,就很纳闷:“这项菁菁成天看这些理科的书,为什么要跑来文科班?还跟我坐一起,莫非是对我有意思?”
再后来,他发现是自作多情了,帕斯卡尔不仅是数学家、物理学家,还是哲学家、散文家,人家16岁时就发现了着名的帕斯卡六边形定理,而他也已经16岁了,连帕斯卡尔是干什么的还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被项菁菁看上?看来这项菁菁又是个和孟楚怜一样的学霸,郑能谅猛然想起,过去的几年里,他曾不止一次向老天爷默默祈祷,让自己能和学霸级女神孟楚怜做同桌。如今真的从天而降一位学霸,难道是老天爷显灵的结果?他不由悲从心起,仰天长叹:老天!我要的是学霸级女神,你只兑现前半截算怎么个意思?这也带分期付款的吗?
但他很快发现,这位同桌虽然是学霸,却并不沉闷,虽然不漂亮,却很可爱。项菁菁不多愁善感,也不爱哭,但每次一听到《同桌的你》的旋律时,郑能谅就会想起她。项菁菁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比他矮一个头,圆圆的脸蛋,圆圆的身子,连手指都鼓鼓囊囊的,从远处看就像一朵幼儿园时常画的向日葵——全是圈圈。
郑能谅给她起了个外号——小企鹅,叫到后来几乎忘了她的真名。他不知道她是否满意,只知道他第一次这样叫她的时候,她就挥舞起旺仔小馒头一样粉|嫩的拳头去揍他——实际上跟按摩差不多。郑能谅忙改口叫“大企鹅”,她却拍得更紧,他只好又改回来。
小企鹅有一手绝活:画手表。看着一个女学霸抱着手腕涂鸦的画面,郑能谅觉得很怪异,虽然达·芬奇可能也干过类似的事,可那是男学霸,精神不正常是十分正常的。
小企鹅注意到郑能谅的眼神,笑了笑:“给你也来个?”说着,她就去抓他的手,一点也没有女学霸的架子,也全无男女授受不亲的顾忌。
郑能谅却十分敏感地缩起胳膊,一脸戒备。小企鹅不知道这是因为盗格空间,一边灵活地转着圆珠笔,一边开玩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霹雳贝贝。”
郑能谅不想驳了她的好意,也对她的才艺充满好奇,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副白手套,递给她,腼腆道:“你穿上这个,再画。”
小企鹅眼睛一亮:“哟,有洁癖?”
郑能谅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将错就错地点点头。小企鹅爽快地戴好手套,开始在他手腕上作画,边画边称赞道:“不愧是有洁癖的人,皮肤都这么白。”
郑能谅第一次被人当画板,有点紧张:“你说,这画被老师看到不会骂吧?”
小企鹅专心创作,头也不抬:“骂什么?又不是文身。”
郑能谅感受到透过手套传来的体温,还有呼在他手背上的气流,有种说不清的感觉:“痒。”
“忍着点,就当为艺术献身了啊!”
“圆珠笔水有毒吗?不会有副作用、后遗症什么的吧?”
“有也没关系啊,反正这又不是我的手。”
“呃……”
“哈哈,骗你的啦,我经常给自己画的,画完就用水洗掉好了,没有危害的。”
“哦,你这表怎么只有一根指针啊?”
“刚好是12点嘛。”
“那怎么没有表带?”
“高科技手表嘛。”
“可这标志好像是国产的。”
“别崇洋媚外。”
总算大功告成,小企鹅志得意满地拍拍手,期待郑能谅的惊叹,却等来一句质问:“这表框不怎么圆啊?”
“难道要用圆规?”小企鹅脸色一沉,打开了文具盒。
郑能谅一看闪着寒光的针尖连忙改口:“不用改不用改!残缺美才有艺术感!”
小企鹅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自言自语道:“确实不够圆。”说完,她低下头,噘起小嘴,“呸呸”几下,在那只“手表”上吐了一层唾沫,抬起手准备擦掉重新加工。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的唾沫星子落在“手表”上时,郑能谅竟然扑通一声,趴在桌上,晕了过去。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有洁癖的家伙一定是嫌我的口水太脏,吓晕过去了。
“喂,喂!醒醒嘞!至于恶心成这样吗?我每天早上都刷牙的!”小企鹅又好气又好笑。
可任她如何摇晃如何解释,郑能谅都感受不到也听不到了,他此刻正站在海棠树前,对着素问镜大声抗议:“我晕!搞什么东西!不是说身体接触吗,怎么口水也能触发盗格空间啊?!”
“当然可以,唾液也是身体的一部分。”素问镜调皮地晃着舌头,仿佛在做鬼脸。
思维敏捷的郑能谅马上连珠炮似的反驳道:“扯淡!照你这么说,和女的聊天,她的唾沫星子溅两滴到我脸上,也要触发盗格空间?跟女的吃饭,对方筷子上沾了唾液,混到菜里,我再吃了那菜,也要触发盗格空间?可这么些年,我怎么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要真是这样的话,还让不让人正常生活了?”
“好啦好啦,少见多怪,看在咱俩老相识的面子上,这么多问题算你一个好了,我一并答了,”素问镜不慌不忙道,“量变引起质变,一两点唾沫星子可以忽略,但数量多了也能触发的,懂了吧。”
“我去!敢情这规则都由你说了算!简直没地方讲理!”郑能谅没工夫再费口舌,他要赶紧离开这裏,否则还不知道外面那小企鹅会趁机在他身上再乱涂乱画些什么呢。
还好,选项不多,两颗金蛋,大小和鸭蛋差不多。在这两个未来里,小企鹅已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身材苗条了许多,五官也更清秀了。选择也很容易,因为其中一个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视角自下而上,可以看出她正独自站在一座高楼的天台边,披头散发,神情落寞,风从四面八方而来,撕扯她的衣裳,撞得她摇摆不定。而另一幕未来要好得多:她坐在一张方桌后面,手握钢笔,满面红光,周围人山人海,桌上摆了一摞书,身后挂着一幅巨大的海报,被工作人员挡住了大半,隐约露出“签售会”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