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满帐篷的炭火味、横七竖八的小板凳、破旧随身听里传出的《为爱痴狂》,营造出一片促膝长谈的良好氛围。一开始两人只是吃喝,不说话,偶尔碰碰杯子。半箱啤酒和50多串烤肉一下肚,耿志寒的话匣子便打开,说起那段并不久远也很简单的爱情。他在高中时苦苦暗恋戴珐珧,因为没能和她一起考上西都大学,又复读了一年,成为她的学弟,也用执着打动了她。
郑能谅早猜到,能让这么一个外表刚强的汉子醉成这样的,只能是感情上的事,却没想到耿志寒的初恋和自己的一样,也是从暗恋开始,而且人家还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式成功了,想想自己当初还是差点勇气。不过他现在有秦允蓓,那些都不重要了。
更让郑能谅没想到的是,这个纯情的初恋故事接下来竟画风突变。确定恋爱关系后,耿志寒和戴珐珧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但两人在性格和价值观上的差异也渐渐显露出来。耿志寒是个简单的人,喜欢平淡安稳的生活,除了运动之外没有更多的爱好。戴珐珧却很多变,喜欢新鲜刺|激的事物,在物质方面的需求也远非他所能满足。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笑容变得不再纯真,也不再学猫叫把他从被窝里唤起。更令他不安的是,她身上的名牌悄然增多,用起了他一年生活费也买不起的手机,还经常开着他见都没见过的跑车。面对他的疑问,她只说这些名牌是山寨的,手机是家人给的生日礼物,跑车是借朋友的开着玩玩而已。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一片混沌。他对这些变化无能为力,在她19岁生日那一天,他用辛苦积攒的钱给她准备了鲜花,订好了烛光晚餐,单膝跪在她车前。她接过花看也不看一眼就丢进了车后座,扬长而去。那天晚上,他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没人接,找遍她常去的地方也不见踪影,之后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听到这儿,郑能谅已然明白自己在这件事中的角色了,想想眼前这位一往情深又忍气吞声的痴心汉一夜不眠苦等女朋友的惨状,他不免有些同情,甚至对自己在18岁生日那天招惹戴珐珧的事产生了一种不道德感。尽管当时这对情侣的关系已经名存实亡,他也无意当第三者——从耿志寒的描述来看,他至少算是第四者了。他没想到发生在他生日之夜的一场看上去挺浪漫的邂逅,背后竟有如此复杂而麻烦的故事。他怕麻烦,一直都怕。
郑能谅心想:耿志寒一定是知道了录像厅那件事,才会约我出来摊牌,刚才看我那眼神,愤怒而哀怨,说明了一切,看来我还是赶紧主动交代并承认错误,或许能留个全尸。谁知还没等他开口,耿志寒就爆出了更猛的料:“其实,她是个性瘾者。”
郑能谅瞠目结舌:“她……你别再喝了。”
“知道什么是性瘾者不?”耿志寒将郑能谅伸过来拿酒瓶的手用力甩开,瞪着猩红的双眼,“就是成天想……”
“知道知道,”郑能谅急忙掐住呼之欲出的敏感词,并试图举几个历史人物的例子来平衡一下他的心态,“就像胡承华那样的,还有纪昀,都是性瘾者。”
耿志寒一愣:“哪个系的?你认识?”
“呃……”郑能谅差点被噎住,“外校的……听说,听说而已。”
耿志寒鄙夷地哼了一声,继续自言自语地说起了戴珐珧私下里的各种怪癖,弄得郑能谅面红耳赤进退两难,听下去容易把持不住,劝他又不知如何开口。作为一个心虚的戴罪之人,他只能一边默默听着一边给他添酒,指望他快点醉倒闭上嘴。没想到耿志寒的酒量堪比霍九建,虽已满脸通红,却愈战愈勇,思路和舌头一点也不含糊。郑能谅一举瓶子,空了,再一看四周,乖乖,全空了。
耿志寒用筷子敲着横七竖八的空瓶子,悲愤地控诉道:“知道吗,她睡过的男人,就跟这桌上的空瓶一样多!”
郑能谅终于听不下去了,虽然戴珐珧对他而言只算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但在背后这样说一个女生,无论是否属实都有失风度。他是个讲策略的人,没有直接顶撞耿志寒,而是双手并用,飞快地收拾起桌上的空酒瓶放到地上,只留下一只,然后笑嘻嘻地答道:“知道知道,当然一样多!喏,一个,她的男人就你一个!”
耿志寒一脚踢翻十几个空瓶子,骂道:“一个屁!现在天底下除了我,她随便哪个男的都会要!”烤肉店的两个伙计以为有人要砸摊,急哄哄闯进帐篷来。
郑能谅连连致歉:“不好意思,不小心碰倒了,等下一起算。”然后他长叹一声,对耿志寒说:“唉,你喝多啦,一日夫妻百日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谈呢?哪怕想分手,也该好聚好散,没必要留下糟糕的回忆,弄得将来追悔莫及。”
似乎是被他的话触动了,也可能是想起了最初的美好,耿志寒垂下了脑袋,喘了两口粗气,缓缓摇头:“我没醉,我说的都是事实,她真的变了,我喜欢过的那个天使已经变成了魔鬼。”说完这话,他轻轻推开面前的酒杯和碗筷,竟趴在桌上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