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比轼耸耸肩:“我想清楚了啊,所以明天就要远走高飞咯!呵呵!”
“跑……”郑能谅猛想起刚才一见面时秦允蓓说过的话,心念一转,立刻对那些帮凶展开心理攻势,“你们都听到了,姓裘的其实一直在利用你们!如果他跑了,诈骗、绑架、杀人,这些罪就全算你们头上,还替他卖命?!”
“嚯嚯,学会用离间计了,不错不错,”裘比轼不慌不忙地鼓起了掌,得意地朝左右扫了一眼,“可惜他们不傻,每人几百万白拿的?只要有钱,哪儿不能去?我能跑,他们就没腿吗?你以为这些罪能吓到谁?这么多年玩下来,他们什么勾当没干过?你以为他们的手跟你的一样干净吗,摸女人还要戴个白手套,哈哈哈!”
听着裘比轼肆无忌惮的狂笑,再看看打手们无动于衷的表情,郑能谅的心一沉到底,却绝不甘心让秦允蓓的生命终结在今晚,只好暂时收起对裘比轼的愤怒和鄙视,换上了商量的语气:“那,这样,这样好不好,你现在把录音笔拿去,先让你的手下把她看管起来,等你安全脱身之后再放掉,不就没必要杀人了吗?反正你一逃出国,就算她不报警,那些被骗钱的人也会发现,这事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你无非就是因为现在还没脱身,不能让她走漏风声,对不对?”
“嗯,好像说得挺有道理耶,”裘比轼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嘴唇,用手指比画着仿真郑能谅的提议,“先把她关起来,然后我逃出国,然后再把她埋了……”
“不是不是,是把她放了!”郑能谅纠正道。
“别跟他废话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是不可能放了我们的!”秦允蓓冷冷地揭穿裘比轼的表演,她虽然也不想死,却太了解这个共处了几年的男人。
“亲爱的,还是你最懂我。”裘比轼狡黠地冲她抛了个飞吻,又一本正经地对郑能谅摇了摇手指,“不好意思,我想了又想,埋了你们,于公于私,都是很有必要的。”
“为什么?”郑能谅不能理解,也绝不接受。他曾经间接害了秦允蓓一次,苦等这么多年,不光为了再见她一面,更是希望将功补过给自己一个救赎。眼下看来又要功亏一篑,他想不明白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也不敢相信裘比轼竟会狠心对秦允蓓下毒手,更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愧恨交加。
“为什么?”裘比轼反问道,“这还用问我吗?”
郑能谅似乎听懂其中含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你讨厌我,恨我,没关系,要杀就杀我。小蓓跟你无冤无仇,无非听到了不该听的事,你完全可以放她一马。”
“怎么会无冤无仇呢?”裘比轼又指着秦允蓓,反问道,“你看她看我那眼神,就跟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呢!”说着,他朝众打手下令:“还愣着干吗,还不快把仇人给我灭咯!”
大金牙抢先上前,迅速从身后抓住秦允蓓的双臂,匕首男也冲上来抱起了她的双腿。郑能谅反手疾伸,拉住了秦允蓓的手,却被从左右两边包抄过来的刀疤脸和光头男死死锁住。二人使劲一扯,将郑能谅和秦允蓓生生分开,又顺势一踢,将他扫翻,死死按在地上。秦允蓓拼命挣扎,却根本抵不住那两名打手的合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郑能谅离自己越来越远,绝望的哭喊声也被厚重的夜色和呼啸的阴风吞噬于无形。
“等一下!等一下!”郑能谅困在泥地里,手乱抓脚狂蹬,语气已几近哀求,“不要这样!放过她!放过她好吗?裘比轼你忘了你以前怎么追她的吗?你肯定是喜欢过她的!你看她一眼,看一眼,想想以前,想想她的好……”
“哦,我看看。喂,停停,停一下。”裘比轼还真的叫住了大金牙和匕首男。他不慌不忙走上前,捏住秦允蓓的下巴,左看右看,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不对啊,这女的是谁啊,根本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小蓓嘛,五官一点也不像,虽然也挺标致,玩玩倒是可以的,嚯嚯!小蓓可比她要可爱得多呢,可惜那傻丫头太没眼光,喜欢跟穷书呆子在一起。”说着,他又转过身,对郑能谅说:“不好意思,我真想不出她有什么好,也许她的好都给了别人吧!反正跟我没关系,还是眼不见为净,拖走吧。”
郑能谅气得直骂:“裘比轼,你还是人吗,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不放过?!”
“唉!”裘比轼叹了口气,阴阳怪气道,“本来我也是个重情之人,可惜刚才她当众悔婚了,你也当众说要娶她,这么说来,她就不算是我的未婚妻了,我对她下手应该不用受良心谴责了吧?哈哈哈!”
“呸!你也有良心?”秦允蓓憎恶地唾了他一口,对郑能谅道,“阿谅,你还看不出来?他就是一直比不过你,内心自卑,现在逮着机会了,想戏弄你来捡一点可怜的面子。所以无论你怎么骂他求他,他都不可能改变主意的。”
“哎哟,又被你看穿了。”裘比轼做了个惊讶的表情,一边伸手飞快地拍了拍胸口,一边冲按着郑能谅的两名打手喝道:“还不赶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把这个令我自卑的家伙也一起埋咯!”
两名打手正要架起郑能谅,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和一声闷响。众人不约而同一怔,循声望去,只见百米开外的土包旁闪出一条黑影,一手拎着铁棍,一手拖着什么,摇摇晃晃朝废弃工地走来。待其走到光亮处,郑能谅才看清是刚才跟在裘比轼身后的兜帽男,一直闷声不响,也不知什么时候去逮了个猎物回来。
兜帽男走到裘比轼身边,松开猎物,竟是一位已经不省人事的年轻女子。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机丢在地上,声音嘶哑地吐出3个字:“想报警。”
郑能谅一瞥那姑娘,觉得似曾相识,用力一想,心中忽地一亮:这不正是小蓓失踪后不久,我在通宵自习室见到的那个复习考研的女同学吗?!
他又扫了一眼那座小土包和四周的环境,更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用力一想,心中不禁一颤:这不就是我曾经替她盗取了的那一幕未来吗,怎么还是发生了?
他再一看地上那部屏幕已经开裂的手机,拨号键上只有“11”两个数字,心中已然大乱:当时我在盗格空间看见的是她在报警,拨号键上显示的是完整的号码,而且她的嘴巴一直在动,无疑处于通话状态,但我觉得这一幕对她不利,便选择了盗取,没想到的是,我的盗取没能让她脱离险境,而只是让她的报警失败了!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这姑娘原本无意间撞见裘比轼等人对郑能谅和秦允蓓行凶,正要报警,却被兜帽男发现,一棍打晕。一想到自己的误判又连累了一位无辜的人,而且还将自己和秦允蓓的最后一线生机给掐断了,郑能谅的情绪瞬间跌至谷底,忍耐也已近极限。
突然,他“嗷”的一声从地上跳起,朝裘比轼扑了过去。起初裘比轼还小心地保持和郑能谅的距离,但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裘比轼不觉间已进入了郑能谅的攻击范围,加上那位突然出现的目击者分散了打手们的注意力,令裘比轼周围的防备空虚。郑能谅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立即竭尽全力,拼死一搏。
嘭!一声闷响。
“啊!”在秦允蓓的惊呼声中,郑能谅轰然扑倒在裘比轼的脚下,鲜血从口鼻中喷涌而出,混着三颗碎牙,溅洒在泥泞里,宛如杰克逊·波洛克的那幅《1948年第3号》。
反应过来的刀疤脸和大金牙一左一右抓住秦允蓓的胳膊,任她如何哭喊也不松手。裘比轼正在琢磨怎么处理被兜帽男捕获的不速之客,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猛地扭过脑袋,盯着地上的“名画”,眼中透出一丝惊诧和几分嘲讽:“唉,没想到连你这文质彬彬道貌岸然的草食男,竟然也学会使用暴力了,真是世风日下呀!”
兜帽男拄着铁棍蹲下身子,拍拍郑能谅的脸:“小子,几年不见,不那么能打了嘛。”
郑能谅还没从刚才那重重一击中缓过劲来,脑袋里好似打翻了一桶糨糊,左脸仿佛已经炸裂,双耳金鼓齐鸣,两眼狂冒金星。他用力甩了甩头,挣扎着想要爬起,又被兜帽男一巴掌按回了泥地里:“这么没礼貌?跟你说话呢!”
“阿辽,温柔点,”裘比轼假惺惺地提醒道,“他可是我未婚妻的新老公呢。”
兜帽男这才松开手,一把撩开帽子,冷笑道:“贵人多忘事,不认识我了?”
郑能谅艰难地抬起头,撞见一张狰狞的面孔,心中一惊,但已有些麻木的脸部肌肉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尽管此人的声音沙哑得跟喝过硫酸似的,半边脸也被烧得扭曲变形,但另半边脸上那半道标志性的“囧”字眉还是令一个名字瞬间跃入郑能谅的脑海。
“哟,勤工俭学嘛,先锋诗人兼职当先锋打手了?果然是文武双全呀。”郑能谅冷笑道。
何戚辽抽抽嘴角刚要回击,却听裘比轼说:“这叫忠诚,哪像你,吃里扒外,不识好歹。当初好心安排你入学生会,你却成天拆我台不说,还帮着别人朝我背后捅刀。”
拆台这事郑能谅心知肚明,却听不懂他后半句所指:“拜托,要捅也捅肚子,你见过谁杀猪往背上捅的?”
“哈,”裘比轼干笑一声,从身旁一人手中拿过匕首,用拇指轻轻刮弄刀刃,睨视着郑能谅,“死到临头还挺幽默,你忘了匿名信的事了?”
“哼,匿名信又不是我写的。”郑能谅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不过如果你那些丑事的证据掌握在我手里,我也一样会告发你。所以,你大可以把这笔账算我头上,只不过我不好意思贪人之功——能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也算是为民除害的英雄了。”
裘比轼摇了摇匕首:“我知道不是你写的,你也接触不到那么多内幕,那条吃里扒外的狗已经断了腿,用你的话说,是得到应有的惩罚了,呵呵。”郑能谅忽然想起毕业时任赣士坐着轮椅的画面,这位旧日情敌投匿名信的动机未必单纯,却终究算做了件好事。
“可我也知道,”裘比轼话锋一转,将刀尖滑向郑能谅,“人家来调查问话的时候,你也没少说我的坏话,这,对得起我对你的提携之恩和信任之情吗?”
“对得起良心就行。”郑能谅缓缓起身,迎着刀尖,掷地有声。
“好一个对得起良心!”裘比轼又一指地上那名昏迷的姑娘,“你看看,你和小蓓狼狈为奸,盗取我的商业机密,还怂恿她毁弃婚约,以致我夜不能寐,兴师动众,最终害得这名无辜的女子受到牵连。你,难道真的对得起良心吗?”
“少给我们扣屎盆子,你想把她怎么样?!”郑能谅自知难逃一劫,却还想替这名无辜的俟影人挽回生机。
“让你装!”何戚辽操起铁棍,在郑能谅的腰间狠狠捅了一下,“先收拾好自己的狗命吧,有什么遗言赶紧说!”
郑能谅痛得一弓身,却咧嘴笑了起来:“呵呵,有,当然有。只恨我年轻不懂事,当年在厕所揍你的时候手下留情,要是直接废了你,也就不至于今天又跑出来乱咬人。不过,我记得我当时好像没有打你的脸啊,怎么毁成这模样了?难道是练你的‘马屁神功’走火入魔了吗?呵呵……”
何戚辽恼极,举棍便打,郑能谅这次有所防备,闪身躲开。何戚辽一棍子在泥地上砸出个洞,一时抽不出,气得抬脚就去踢郑能谅。
裘比轼喝道:“够了!别给打烂了,待会儿他还要跟我的未婚妻埋一起呢,留个全尸,好看点。”说着,又苦口婆心地教育郑能谅:“知道你嘴巴厉害,你可知道他这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这一点你真该好好跟他学学……”
“他不就是蠢,前年帮你放火烧酒楼骗保,结果笨手笨脚把自己烧残了呗!”被刀疤脸和大金牙牢牢定住的秦允蓓冷不丁插了一句,想起这件事又忍不住有点想笑,却把何戚辽气得够呛。
“你个臭婆……”何戚辽刚要扑过去,又被裘比轼制止:“好了好了,别跟女人一般见识,好歹她差点就成了你嫂子嘛,忍让一点。”
裘比轼拍着何戚辽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对郑能谅和秦允蓓解释道:“那酒楼都快倒闭了,烧掉换保险金,这叫变废为宝。阿辽主动请缨,不小心挂了彩,这叫因公负伤。我体恤下属,拿出一半保险金,给阿辽治伤、贴补家用,这叫以人为本。亏你俩还是大学毕业生,连基本概念都分不清楚!”
酒楼?纵火?郑能谅猛地想起了当年在西都大学“神秘花园”做出的那次盗格选择,心中一紧,忙问裘比轼:“胡娇粉,她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粉?”裘比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玩过的女人太多了吧,”郑能谅提醒道,“就是当年在‘神秘花园’用坤包打晕我的那个。”
“哦,她呀,好得很,去年移民德国了。人家现在改名了,叫什么Honey……还是Hollie……无所谓了。上礼拜她还给我发来一封电子邮件,说下个月要跟她那洋老公去爱琴海度蜜月。”裘比轼眯起眼睛,猥琐地笑道,“怎么,对她有兴趣?要不要我给你牵个线?原来你也好这口啊!”
“没兴趣,随便问问。”郑能谅只想确认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看来那一幕“酒楼失火”虽被盗取,却依然在另一个时间以另一种方式发生了,只不过那已在他的能力之外,也不至于像金蛋所预示的那般惨烈,何况纵火者还引火烧身毁了容,如此也不算太糟糕。
见郑能谅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裘比轼有些看不懂:“以前常听小蓓说你很特别,我也一直觉得你很特别,不过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你的特别——你特别有毛病!明明被打得狗血淋头,也明知死到临头了,你关心的却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事,难道是被吓傻了?”
“呵,你都说了死到临头了,我又有什么可挣扎的呢?关心什么又有什么分别?”郑能谅轻蔑地笑笑,“不管怎么说,为了你那两个亿的勾当,我这命丢得也算不亏了。”
“嘿嘿,你总算想开了,我这半天思想工作可没白做。”裘比轼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手,“最后还有个小小的请求,拜托你到了阴间以后,就不要老提我这两个亿的事了,财不外露,让我做个与世无争的土豪,可好?哈哈哈!”
秦允蓓冷冷道:“是怕被你害死的人来找你算账吧?”
“哎,话不能这么说,我可从来不主动害人噢,”裘比轼一脸无辜地指着郑能谅,“要说害,也是你这位姘头害的。当初大学里要不是他插在中间,我俩说不定早成一对了,现在指不定多幸福呢,你也不会得怪病,我也不用去骗钱,每个人的命运都会大不一样了吧?而今天,又是他把你引出来,还怂恿你改嫁,凭什么啊?你这些年痛苦寂寞的时候,还不是我不离不弃守在你身边?他在哪儿,为你做了什么?哦,对,他开了间小饭馆,叫什么候蓓阁……真会作秀,咋不叫候赛因呢?哈哈哈!”
听着裘比轼声情并茂的宣泄,郑能谅和秦允蓓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她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他相见,这些年一直强忍着对他的思念,无数次路过候蓓阁也迈不出那一步,那场“怪病”留下的后遗症让她没有勇气也不忍心再进入他的生活。她本打算藉着与裘比轼订婚就此应付残生,将那份未了之情永远封藏,不料却阴差阳错与他重逢,讽刺的是,刚刚死灰复燃的希望,又要马上面对生死离别。绝处逢生却又生不如死,备受折磨的心情无法言说,只噙着泪挤出一句承诺:“以后,我再也不走了。”
这句话仿佛一道强劲的脉冲电流,令郑能谅的心脏骤然一麻,旋即狂跳不止。他充满爱怜地望着她,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也许是彼此今生最后一次对望,恨不能将这一刻永远定格。他也知道,这场劫难是戴珐珧多年前就为秦允蓓选定的未来,已然发生,不可更改。一切皆成定局,裘比轼除掉了多年的情敌和绊脚石,春风得意地想着出国之后该给别墅装修成什么风格;何戚辽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幸灾乐祸地想着被活埋了的郑能谅要过多久才窒息;打手们也玩得很尽兴,满心欢喜地想着办完事后如何挥霍那丰厚的酬劳。
望着一张张丑陋的笑脸,郑能谅终于做出了决定。就在刚才裘比轼开玩笑地让他在阴间守口如瓶的时候,这个念头便已闪入他的脑海。而秦允蓓吐出的这句承诺,给了他排山倒海的动力和勇气,也让他在心中默默道了个歉:“对不起,怕是又要失约了。”
要完成这个决定,还得演一出戏。郑能谅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血迹未干的腮帮子,一脸愧疚地对秦允蓓说:“唉,折腾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没能救你,是我一错再错,一直把你往火坑里推,真是对不起……”
秦允蓓眼圈一红,正要回应,却见他一摇头,飞快地朝她使了个眼色。他转过头,如释重负地对裘比轼道:“好了,事已至此,我认命,反正都是一死,无谓挣扎只会增加痛苦。不过还有个心愿,上路前,让我跟小蓓最后单独聊两句,可以吗?”
裘比轼看看他,又看看秦允蓓,笑了:“当然可以。”
“谢谢。”郑能谅捂着刚才被何戚辽打伤的腰,慢慢朝秦允蓓走过去。
“哎,你想干什……”何戚辽伸手就去抓他。
裘比轼摆摆手:“没事,情话当然要面对面说,你还怕他俩飞上天咯?”
何戚辽停住脚,上下左右扫了一眼,似乎还真怕郑能谅和秦允蓓跟超人一样飞走。
裘比轼又朝抓着秦允蓓胳膊的大金牙和匕首男挥挥手,戏谑道:“给点私人空间嘛,最后一次吻别了呢。”
本来他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郑能谅走到秦允蓓面前,竟真的一把搂过她的玉颈,径直吻了上去。
秦允蓓猝不及防,却绝不会躲避这个渴望已久的吻,只管将全部的爱意聚到唇齿之间,与之呼应。
众打手也目瞪口呆,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郑能谅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郁雾沉沉,紫絮簌簌,碧草萋萋,幽香袅袅。满树翠绿,孤影孑立。
“你这是何苦?”素问二镜已经猜出了郑能谅的计划,不免有些难受。
郑能谅淡淡一笑:“进来道个别,顺便看看……”
“嗯,看吧。”素问二镜知道现在每一秒都对他很珍贵,不再多言。
道格海棠树上悬着3颗拳头大小的心形金蛋,编织出秦允蓓12年后的人生:产房,她侧躺在病床上,有些疲惫,却满脸幸福,伸出一根指头,小心地点了一下枕边襁褓中婴儿的小酒窝;游轮,徜徉在平静的蔚蓝海面上,她一身洁白,躺在船尾的太阳伞下,胸前摊着一本书,海风吹过,翻动纸张,露出画着一株海棠树的封面;沙漠,断垣残壁间搭着一座简陋的营地,她似乎很多天没有梳洗,满头大汗,却精神饱满,正在给一位肤色黝黑的伤者包扎,忽然,几米开外落下一颗炸弹,半堵土墙轰然倒向她……
郑能谅捡起黄金分戈,望着那两幕妙不可言的未来,眼中燃起渴望与不舍。他想参与这幸福,哪怕只是静静看着。他不想离开,不想选择,不想要变幻莫测的未来,只想定格这一刻。然而他知道,如果不选择,身陷险境的秦允蓓恐怕就没有任何未来了。
他将黄金分戈高高举起,对准那颗金蛋。
“你想清楚了?”素问二镜问。
“嗯,但愿这次没选错。”
“我不是问你这个选择,是问你接下来的那个选择。”
郑能谅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是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担心的是,你准备好了吗?”
郑能谅苦笑:“没准备好,也不可能改天了。”
“好吧,保重。”
“再……保重。”
刚睁开眼,他就见何戚辽正在一旁挥舞着铁棍骂道:“这怂包肯定在装晕,看我一棍子敲醒他!”
秦允蓓不顾一切挡上前:“你懂个屁!他是……”
不等她说完,郑能谅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揉着脑袋讪笑道:“不好意思,太激动,大脑缺氧了。”
裘比轼干笑两声,调侃道:“你说你,身体素质不行还玩什么吻别,悠着点嘛。现在可以安心上路了不?”
“别急啊,刚才就亲了一下,临别赠言还没说呢。”郑能谅朝四周拱手相求,“麻烦各位,再给两分钟,马上就好,不要急。”
裘比轼“切”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众人后退一些。郑能谅一边冲他们微笑点头,一边脱下沾满泥浆和血迹的手套,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将右手伸进了裤袋。
打手们以为他要摸什么武器,瞬间摆出攻击姿势,却见他从裤袋里掏出一只中指大小的MP3和一根耳机线,才面面相觑地收回拳脚。
“还记得你送我的第一张唱片吗?”郑能谅柔声问道。
秦允蓓看着他:“嗯。”
“那就再一起听一遍我最喜欢的那首歌吧。”
她的眼中又泛起泪光,用力地点点头。他按下播放键,切到那首《我开了个玩笑》,重新戴好手套,为她戴上一只耳机,又将另外一只塞入自己耳中。伴着禅意悠悠的歌词和余音袅袅的歌声,两个人轻轻拥在了一起。
何戚辽妒火中烧,正要上前拆散他们,被裘比轼一把拽了回去:“有点人性好不好。”
此情此景早已在郑能谅的脑海中循环过无数遍,这一刻也让他朝思暮想了许多年。秦允蓓的脸轻轻倚在他肩膀上,沾满泥浆的秀发凌乱却不失温柔,挂着泪痕的双颊疲惫中透着倔强。他静静地感受着她平和的呼吸和坚定的心跳,把头微微侧向一边,避免触碰到她。当旋律渐渐荡向第一波高潮,他的眼中也闪起明亮的光。
“那年去青海湖带了个礼物,一直没机会给你,”他轻声吐出这句话,将手伸向裤兜,又顿了一下,“闭上眼睛。”
她暖暖地望着他的酒窝,合上眼皮。他抬起手,摘下自己那只耳机,为她戴好,同时将音量调高了几档。她耳垂一抖,睁开眼,面露困惑之色,正要伸手去摘耳机,却被他按住了。
“太响了。”她说。
他将音量调回原位,开着玩笑:“这辈子的最后一首歌,不响一点怎么够劲?”
她嘴角轻翘,苦中带笑。
“不许偷看噢。”他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鼻尖。
这一刻,夜风不再清冷,伤口不觉疼痛,连四周虎视眈眈的打手们也瞬间变成了花草树木般无关紧要的点缀。她的眼中只有一张笑脸,唇色如焰,目光似水。她百看不厌,抿抿嘴,点点头。
“好好听完,回头要写心得体会的。”郑能谅顽皮一笑,帮她合上双眼,连按几下音控线,定了几秒,缓缓吐出一口气,整副皮囊仿佛瞬间瘪去几分。
他转过身,紧了紧手套,向前走出几步,目光扫过众人,落在裘比轼贪婪而冷漠的脸上,淡淡一笑:
“想不想听一个关于未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