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口中的茶水一下子喷了出来,屋子里所有的人包括我都笑个不停。
“我晕,我又没养过小狗,我怎么知道是汗水还是尿?”我还试图解释一下。
众人笑得更凶,芸儿一摆手,丫头们都退下去了。
李豫忍住笑,说道:“还是养狗好。”
我白了他一眼,看他今天心情大好,于是就问:“可是事情有了回转?”
李豫赞许地看了我一眼,“圣上给韦坚定了‘干进不已’的罪名,将他由刑部尚书贬为缙云郡太守,皇甫惟明则以‘离间君臣’的罪名,解除河西、陇右节度使的职务,贬为播川郡太守,并籍没其家。”
太子没事,太子妃没事,我心裏一阵欢呼:“这一处置只是限于惩治韦坚、皇甫惟明,并没有任何针对东宫之处。”
“嗯,”李豫点了点头,“皇甫惟明的兵权则移交给朔方、河东两道节度使王忠嗣。王忠嗣与父王关系亲密,朝廷上下人人皆知。这一结果,李林甫虽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太好了!”我拍手称道。
“只是……”李豫欲言又止。
就烦他这副样子,“只是什么?”
“只是你出的好主意,如今芙蓉自认为有功,闹着让我陪她到洛阳离宫去住些日子。”李豫有些无可奈何,目光闪烁,直直地看向我。
手里理着狗儿的毛发,眼睛盯着窗子,做出怨妇一般的表情。心裏悠悠想着一句至理名言“这世上果然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在李豫与崔芙蓉走后的第三天,事态逆转,平地惊雷,一下子把太子李亨推到了危险的境地。原来,韦坚被贬的诏书下达后,他的两个弟弟将作少匠韦兰、兵部员外郎韦芝上书替他鸣冤叫屈,二人为了达到目的,还引太子作证,谁知这样一来,招致玄宗龙颜震怒。结党与威胁永远是帝王最为忌恨的。
这些人为什么想不明白,这么多年来朝堂上李林甫对太子的打压,玄宗从未阻拦与过问,就是因为通过丞相与太子两个势力集团的斗争,皇权才能平衡与稳固。当丞相势力占了上峰,玄宗就会通过大封贵妃家人,在朝堂上培养新的杨家势力来达到分权的目的。而如今太子妃兄弟的举动无疑要打破这种平衡,玄宗自然要操刀梳理。
事情一下变得复杂起来。太子李亨见状,极感恐惧,为了逃脱自己与韦坚兄弟之间的干系,立即上表替自己辩解,并以与韦妃“情义不睦”为由,请求父皇准许他们离婚,以表明“不以亲废法”。
玄宗对太子加以慰抚,听任他与韦氏离婚,断绝了关系。
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韦坚一案大加株连,长安牢狱为满,被逼死者甚多。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我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要去探望在此次事件中受到重创的太子妃,仍然是在太子妃的寝殿里,仍然是我敬献的八宝茶。
我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太子妃的神情,记得一年前在这间屋子里,她曾经对我说过:“太子妃不过是未来的国母,未来两个字尤为可怕。”
“雪飞,还记得吗?”太子妃缓慢而平和的语调,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事,“我儿时的玩伴,随前任太子获罪被诛的太子妃赵惠儿,我曾对你说不希望像她那样,其实我现在倒有几分羡慕于她,虽然她未得善终,但是终究是与夫君同赴黄泉的。”
我抬起头,本以为会看到双瞳剪水一脸悲泣的她,没想到仍是一脸安详,而且还有一丝笑容。这样的女子确实堪当国母之位。一想到从今天以后,她就要在禁中的佛寺做一位清修的僧人,心中充满不忍。
“这茶真好,”太子妃仔细端详手中的茶,轻轻叹了口气,“功败垂成,我不悔,如此结果,甚好,从此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挥之不去的压抑与悲伤,对着突遭打击的太子妃,她活得如此明白。此时我甚至有一种感觉,也许她的兄长与皇甫惟明合议的事情,是她与太子策划的,想着奋而一搏,或许能争出个局面来。始料未及,最后输掉了一切。
“娘娘,”我郑重地行礼,“谢谢您为雪飞所做的一切。”
我双手捧上一部《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太子妃笑了,笑如夏花般灿烂,“雪飞,你是个好孩子,离行前我送你一句话,这也是我刚刚悟出来的。”
“不争才是争!”太子妃握着我的手,脸上的笑容依旧。
这样的女子,真的不是太子配得上的。
太子亨的谨慎确实使他度过了这场政治危机,只是共同生活多年的太子妃从此削发为尼,在禁中的佛寺之中做了永成陌路的出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