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五年正月十五日元宵佳节,风清月朗,碧云轩里,众人争相品尝着我新创的汤圆,抱着肥硕圆滚的雪球,心裏想着三年裡只见过寥寥数面的适儿,思念之情在团聚的日子里总是来得那么真切和强烈。
李豫往我碗里添了一个汤圆,感同身受地低声宽慰:“想适儿了?”
我瞥了一眼,很是有些气闷,心裏一直希望他能让崔芙蓉早早生下一儿半女,这样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就不会再为难我了,也许就能把适儿接回来。也不知是李豫不努力还是另有原因,众望所归的崔芙蓉一直没有消息。
雪球在我怀里不安分地动着,喵了几声就一下子蹿到李豫那边,温顺地趴在他的膝上。
如此宁静的夜晚,我们都没有料到一场风波即将来临。
同样是这一天,太子李亨出游,在东市坊间与太子妃兄长韦坚相见。之后韦坚又匆匆与皇甫惟明相约夜游,一同前往位于城内崇仁坊中的景龙道观。一个是太子妃兄,一个是重镇节度使手握兵权的边帅,夜间相约,私相往来,必然会引起有心之人的猜忌与利用。
从太子被册立那天起,就时时受到权相李林甫势力集团的打压。所以太子李亨以及李亨的成年封爵儿子广平郡王李豫、建宁王李倓都一直行事谨慎,小心翼翼。
元宵节的第二天,御史中丞杨慎矜即上奏,以皇亲国戚太子妃亲兄韦坚与边将“狎昵”为由提出弹劾。李林甫也趁机向玄宗奏称他们结谋,“欲共立太子”,玄宗得奏,毫不犹豫地下诏进行审讯。
一时间,对于太子府和与太子相连的所有府第来说,都是风雨飘零。
此刻,李豫在书房内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放下手中茶杯,我也很是不安,“三庶之祸”的教训太惨痛了,这种事情众口铄金,其实是不需要什么铁证如山的,只要玄宗心中有一丝疑惑,那就是大厦将倾,满门连坐呀。
“此事是否会牵扯父王?”我问出心中疑虑。
李豫面色凝重:“圣上下诏彻查,李林甫既得了旨,定会指使手下罗织罪状,想把父王牵扯进来。”
“太子妃会获罪吗?”我内心波澜已起,一直都蒙胧地记得后来登基的肃宗李亨会有一位张皇后,在东宫的时候也曾暗自留心,太子后宫的良娣、良人中都没有这位张姓妃妾,难道此次太子妃会有不测。
李豫似是知道我的担心,摇了摇头,半晌才开口:“要看父王如何取舍了。”其实李豫心中明白,今天在太子宫与父王的一番对话,也许明日父王就会上奏,想起那位雍容大度的太子妃,想起她对自己和李豫长期的关爱,心中就会有所不忍。
“父王如何取舍,”我心裏一惊,“难道要丢卒保车?”
“你先别急,未必如此。”李豫似是安慰,“只是如果真的到了那步,为了太子一脉这上千口子也不得不如此。”
“你可是知道些什么?”我盯着李豫问道,“经过开元的三皇子之祸,圣上纵使怀疑韦坚与皇甫惟明有共谋之心,我想他也绝对不会轻易涉及太子。”
李豫盯着我,神情中满是惊讶。
“你去转告父王,还没有到丢卒保车的时候,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也许还有别的法子。”我顿时对那位有着文人气息和软弱的太子公公产生厌烦之感,语气也重了些。
李豫非但没有气恼,反而有些兴致,连连追问:“你可是还有别的法子?”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真没有想到还是故意如此,“别忘记你的崔王妃,”索性又加了一句方觉得解恨,“这杨家女儿岂是白娶的!”
李豫神色有些复杂,先是有些恼怒,转而有些悲戚,过了良久,轻轻问道:“你以为我当初娶她只是为了自保?”
细细品味,自知失言,李豫虽然阴郁事事多揣,但似乎不是那种以依赖裙带的男人,从他这些年对崔芙蓉的态度就可以知道,我只好走上前轻轻拉着他的袍袖,似是求和。而李豫这次真的生气了,一甩袖子就出门了。
一连几天不见人影,但是我知道崔芙蓉与韩国夫人进宫去了,心裏稍安。
“丽仪娘娘。”绿萝乐呵呵地抱着个东西进了屋,如果不是看见雪球正在榻上打着呼噜,我还当她手上抱着的就是雪球呢。
众人都围过去看,“是只小狗!”小艾欢呼着。
啊,我起身近前一看,果真是一只小狗,看模样就像大一号的雪球,胖胖的缩成一团,看着也就刚出满月连眼睛还未睁开,“绿萝,哪儿又抱了只狗来?”
绿萝只笑不语,这时李豫进了屋,也不说话,拎起小狗往我怀里一扔,“这屋里养条狗,也好冲冲你那猫儿性子!”
什么话,我气得一跺脚,李豫也不管,自顾自地净手,喝茶。
我摆弄着怀里的小狗,真奇怪,小狗肚皮上没有毛,光溜溜地还有汗珠,我拿起帕子给它轻轻擦去,一边自言自语:“真奇怪,这么冷的天,这小狗怎么还出汗呢?”
众人纷纷凑过来看,紫藤立在旁边先是抿着嘴偷偷地笑,后来忍不住索性趴在桌上笑个不停,芸儿狠狠捅了她一下,然后紧绷着脸,表情怪异地说:“回丽仪,那是小狗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