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黄河(1 / 2)

花开盛唐 莲静竹衣 1974 字 2个月前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战船一点点远离岸边,九月的黄河之水,浪花翻涌。

对面追来的唐军,挥动的大旗,正中一个“李”字。是李豫吗?我不敢确定。奔到船头,心中狂喜,也许岸上就是李豫,几十丈远,军士们站成一排纷纷搭弓,羽箭却迟迟未射出。

“呵呵,”安庆绪站在我身后一阵冷笑,“果然是十多年的夫妻,下不去手呀!”

回首,看着他一脸的狰狞,我狠狠瞪了一眼,未加思索,我纵身跳入了涛涛黄河水中。

就是葬身黄河,也不能在李豫的注视下随安庆绪南逃。奋力向岸边游去,除了水声,我的意识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信念,滑水,用力地滑水,向前游去。船上的安庆绪惊了,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明明是弱不禁风的身子,却总是能在不经意时瞬间爆发。任谁也不会料到的绝地逢生,她竟然跳入水中。眼看着她离岸边越来越近,安庆绪满脸憋得通红,“拿箭来!”

兵士递过一把弓箭。

娴熟地拉弓搭箭,六岁起就能百步穿杨,命中靶心。要她的命吗?安庆绪闪过一丝的犹豫,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毁了也不能落入旁人之手,这是父亲自幼的教训。安庆绪瞄准水中的人影,手一松,离弦之箭“嗖”地飞出。在那一刻,终是有一丝不忍,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当初那首动人心魄、气势恢弘的《将军令》。

安庆绪转过身,看着滔滔黄河之水,心中有些悲怆。

我奋力地游着,忽然觉得肩上一阵钻心的疼痛,接着,身边的河水被染红了,然后慢慢散去。

我的胳膊终于无力了。

一个浪花打来,重心一失,沉入水中。还有一丝清醒,不能挣扎,越挣扎下沉得越快。置身水中,方知道原来黄河之水不是黄的。很清,很清。谁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在这清澈的河水中,我看见自己飘动的衣带,随着水流摆动,煞是好看。如果葬身于此,也算是质本洁来还洁去了。

恍惚中,有人向我游来,我被用力拖着游到岸边,又被人连架带拖地上了岸。仅存的半点儿力气,支撑起身体,一抬眼,看到狂奔而来的李豫。对着耀眼的阳光,只是一个影子,一个笼着光环的影子,我知道是他,他瘦了,脸上的眼睛更加凸显,长长的睫毛下闪动的眸子布满血丝,两行清泪。是泪吗,我恍惚了,留存在脑海中全部的记忆里,他是风淡云轻的,不会畅快地大笑,也不会有悲痛的神情,就是在最动情的时候也不过是微微上扬的嘴角。

待到重逢时,清泪为我而流。笑意渐渐流露,战乱中我找到了我曾经失落的心。

重重跌入他的怀抱,他的心跳得很快,咚咚作响。埋首在他的胸前,我再不愿抬起。

“快传军医!”李豫大声疾呼。而我最后的一点儿意识终于散去,昏倒在他的怀中。

安庆绪率叛党严庄、张通儒、安守忠等逃至邺郡,与前来增援的史思明等人汇集一路,十七万大军,严阵以待,与唐军摆开了殊死一战的架势。

洛阳上阳宫南薰殿。

红纱幔帐低垂,雕花橝木床上,睡眼蒙眬中,有人走近。布满薄茧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一声叹息,轻轻低吟。

“一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尔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我轻诵着,李豫拿起我的手轻轻抚在自己的脸上,慢慢的,动作小心翼翼,轻轻地放在唇边,印上他的温度。我睁开眼,看见一脸神伤的他,只一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李豫转过头,压抑着声音中的哽咽,“芸儿都告诉我了。”

稍许,方又恢复了常态,说道:“当日禁宫匆匆一别,心中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命人暗递消息给你,只盼着你能无恙。”

我心中一暖,故作轻松地说:“如今可不是无恙?”

李豫攥紧拳头,一脸阴狠之色说:“还要怎样?适儿如果知道了定会发疯。”

“适儿。”我猛地坐起,突然感到肩上钻心疼痛。

李豫忙伸手把我按住,轻轻放好,拿了个靠枕垫在身后,微微啧道:“当心伤口!”

“适儿在哪儿?可还好?”忍着疼痛,尽量放平语气,小心问着。

“适儿很好,长安光复以后,他与建宁王留守,适儿以为你会藏身在长安的某个角落,这会儿估计一户一户地访寻你呢。”

听到适儿安好,我心中无比宽慰,只是想起静莲苑又有些疑惑:“没见到绿萝她们?”

李豫微皱剑眉说:“回到长安,我与适儿就先奔往园子,一座荒园,空无一人,本来以为你收到消息后另做安排,这才留下适儿慢慢搜寻。待洛阳宫中见了芸儿,方知当日情形,现在想想……”

难道,难道是我们被带走以后,园子里的人都遇害了,想想安庆绪虽是凶狠之人,但也不至于连区区几个侍从都不放过,还翻回头去杀。实在想不通,忽又想到玲玲,忙问:“那玲玲可知道了?”

李豫点点头:“本是伤痛万分,前日见你伤重回来,才打起精神忙着照料你,刚刚让她下去休息。”

一场战乱,大唐江山半壁染红,身处其中,谁能无恙呢。

“你的性子,什么都强出头,风寒、肺病、灼伤再加上身上的箭伤,原本身子就弱,太医说了如今要好好调养,否则——”李豫叹息一声,说不下去了。

“否则怎的?小命不保?”我呵呵一笑,从心底高兴,“能与你重逢,能看到两京光复,就是立时去了也值得。”

“胡说什么!”李豫真的恼了,眼中的眸子黑黑的,紧盯着我,像要将我吞噬。

有些吓人,他从来都是温良的,同处十几载似乎从未真的发过脾气,我小心地用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微微笑道:“见到你,我心裏高兴,什么都不顾及了。”

李豫眼中一热,低下身子,密密地吻上我的脸、我的唇,烫烫的唇再不似以往那般清冷,我双手缠上他的脖子,抚摸着他的颈部,他的背,他伸出舌叩开我的唇,在唇齿间探寻,紧紧地缠绕。火热尤胜当年。我沦陷了,放纵了,只想与他一起飞上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