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茉看着兰瑟斯，略颦了眉，兰瑟斯这话怎么都是听着，话里有话，但是一时间她还没法子判断出兰瑟斯想要做什么，便静静地用餐，也不插嘴。

西凉茉觉得沾了水，湿淋淋的衣衫弄得她身子有点冷，她看向隼刹，淡漠地道：“谢谢大头领的夸奖，如果你是要和我谈天论地，倒是不妨等改日大家一聚的时候，现在我想回去换衣衫了。”

小小姐和这种太过危险、喜怒无常的人在一起，合适么？

百里青看着他勾了下唇角，优雅地夹起一只鸡腿放在西凉茉面前。“兰瑟斯将军，看您的意思，是想让鬼军出世，逐鹿中原，所以在寻求本座的合作么，看不出来兰瑟斯将军野心不小，只是您终归是外族，恐怕这天下汉人未必会归心。”

倒是兰瑟斯不怒不恼，只微笑道：“彼此，彼此，千岁爷如此照顾小小姐，鬼军自然是会对您鼎力支持。”

西凉茉脸颊一红，随后淡漠地道：“他是我的夫君，有什么问题么？”

那是她没有在靖国公身上感受过的一种真挚的情意。

西凉茉看这他们说的也差不多了，再说下去，恐怕大伙脸上就更食不知味了，便打起了圆场，对兰瑟斯笑道：“兰瑟斯叔叔，你们别光顾着说话，大家都饿了，快吃吧。”

百里青看着众人放松下来，热热闹闹地用餐，他阴魅狭长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笑，优雅地略倾了身子凑近西凉茉耳边，仿佛在低声说笑一般，声音却极为阴冷：“上面的嘴儿吃不下，今夜你就用下面的那张小嘴给本座全吃了！”

但女儿家混在一群男人里，难免是极为惹人注目，后果是什么，他早就在蓝翎夫人身上真真切切地见识过了。

白珍和白玉两个看着西凉茉身上那斑斑点点的红痕，不由自主地都红了脸儿。

他顿了顿，一脸冷漠地道：“如今皇帝无道，各地官吏贪赃枉法，流民四起，外族来犯，天理教更是直接举了反旗，各地水旱灾害频繁，奸商囤积居奇，乃是天之异象，天要灭了无道昏君，如果不是你们司礼监和锦衣衞的人手段铁血，镇压得厉害，恐怕那狗皇帝的位子早就坐不稳，司姓皇族早就跌下神座亡国了！”

西凉茉低头一看，顿时——大囧。

这是明目张胆的劝百里青弑君了。

倒是一边的周云生立刻按住了塞缪尔，他颦眉朝自己的哥哥摇摇头。

他眯起眼，拿起那件斗篷，放在鼻子下轻嗅了一会，上面还有西凉茉身上淡淡的香气。

西凉茉脚步顿了顿，随后淡漠地道：“我没有忘记。”说罢，她径自离开。

百里青精致的唇角微微勾起：“兰瑟斯将军，您是不记得当年蓝大元帅的话了，大元帅可是说过，他决不会做对不起司姓皇家之事？”

所以倒也没有人对今早的事有什么太多的怀疑。

他唇角弯起一丝欣慰的笑容来，至少，他不必再担心蓝家无后了，蓝大元帅的血脉会一直绵延下去。

百里青冷笑：“谁是你的阿九，本座是你的九叔，方才你的兰瑟斯叔叔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可是乖巧得很，一句话不说，怎么，找到新靠山了，嗯？”

兰瑟斯笑了笑：“好……”随后他的目光在西凉茉面前的餐盘上一停，顿时闪过一丝好笑来，便轻咳一声：“小小姐，您先用吧，我想您应该不会饿着。”

这种人在目的相同的时候，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但是一旦利益相悖，他绝对是一个非常讨厌的对手。

百里青接过他的酒，魅眸冰冷地看着兰瑟斯：“这么多年以来，所有觊觎本座之物的人，全都会不得好死，但是，试图干涉本座的人也一样会没有好下场，兰瑟斯将军，既然咱们以后是合作者，本座希望你能适应本座的行事法则。”

自己面前什么时候堆了一堆肉山——烤蜥蜴肉、烤兔子肉、烤野猪肉串、烤鹰肉、烤狼肉、烤鸡腿……

百里青勾起唇角嘲谑地道：“兰瑟斯将军，你还是先管好你们那些蠢蠢欲动的小鹰，若是他们对丫头有所不敬，可就休怪本座不客气弯弓射长鹰。”

兰瑟斯看着面前阴冷的诡邪的男子，忽然微笑：“千岁爷，你觉得我看见了什么。”

周云生虽然仰慕中原文化，到底是生在西域，这边关民风更为开放，也没多想什么男女大防之事，他也算是者字部的人，便伸手拿过西凉茉的脉搏，为她诊起脉来。

仿佛长辈宠溺又无奈地取笑自己晚辈的模样让在座的众人皆笑了起来，竟纷纷劝西凉茉别挑食。

随后，他顿了顿，看向兰瑟斯：“不知兰瑟斯将军想要问什么？”

那个混蛋，在周云生帮她把脉的时候，居然把他手指给伸进去了！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那种模样，顿时起了一身毛汗，这种‘慈爱’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那种笑容让西凉茉不由耳根一热，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随后也算是神色自若地与众人打招呼，走到主位上坐下。

兰瑟斯看着他，目光灼灼：“我只是想知道千岁爷是打算再立新天子，继续携天子已令诸侯，还是打算涅盘重生，云散风流，大浪淘沙，重塑天下格局，一展鸿图铸霸业？”

随后他无奈一笑：“千岁爷果然是千岁爷，您放心，兰瑟斯以项上人头担保谁敢对小小姐不敬，我必顶亲手取他项上人头。”

他随后看了西凉茉一眼，原本是希望小小姐能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不想看见西凉茉低着头仿佛在忍耐什么似的，雪白的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俏脸一阵红，一阵白。

兰瑟斯一顿，拿过酒壶为他倒了一杯酒，微笑：“千岁爷自然不同凡响，既然如此，想必千岁爷一定会为小小姐打算的了，那狗皇帝向来狡诈卑鄙，一向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手誓不罢休，如今您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何必不多送他一程？”

虽然她传书给他，有自己的私心，但其实她在律方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宣文帝正在修仙，谁都不见，但实际上宣文帝已经被百里青软禁。

百里青漆黑神秘如子夜一般的眸子掠过一丝幽冷森寒的光来：“不管你看见了什么，本座都相信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兰瑟斯一愣，这百里青不过来了半日不到，竟然对鬼军的情形如此了解。

但是……

倒不如昭告天下，这朵荆棘花是他种的，先在她头上好好地盖个戳子，昭告群狼，正主儿来了！

偏偏却笃定他不会泄露这个秘密的自信在哪里？

她甚至在兰瑟斯的眼睛裏面看到了属于父亲对女儿的担忧。

他一句话也展现了百里青对鬼军的了解，或者说司礼监、锦衣衞在某些程度上与鬼军是极为相似的，当年百里青就是照着鬼军来改制和筹建司礼监、锦衣衞二部。

西凉茉一僵，周云生看着她的模样，不由有些疑惑：“小小姐，你怎么了？”

周云生不由一惊，随后担心地道：“小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周云生点点头，深邃的五官方才放松下来，仍旧不无担忧地道：“那日阿鹿为小小姐你把脉的时候，看着您脉象里有些虚，说是以前伤了根基，连筋脉都有些伤，虽然后来有高人精心调养，但是总归是要好好调养才行。”

周云生轻咳了一声：“这些年多谢千岁爷的照顾。”

西凉茉回房间沐浴一番，暖暖的水里放了些何嬷嬷配好带来的药材，暖暖的药香蒸腾起来的药香才让她彻底地放松下来，也顺便缓解了身子的疲劳。

兰瑟斯看着他，目光灼灼：“我只是觉得天下风云渐起，历朝历代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您何必要为了一个抛弃了您的姓氏而执着？”

当初若不是她孤掷一注，抱定豁出此身的念头，他会鸟她？或者最多不过是当她寻常玩物罢了，今儿居然好意思展现他‘高洁大义’的气度，似乎一开始他就接受了她娘的托孤似的！

她不由哭笑不得，这厮看样子是恼了自己了，她都忘了他早把自己划入他的掌心之中，如今见着兰瑟斯以她的家人身份说那些话，大概会让他觉得心底不爽，仿佛他才是外人一般了。

兰瑟斯轻叹：“如今鬼军早已没有当年的锋芒毕露了，只是鬼军若是连影响天下格局的大事都不知道的话，岂非愧对当年元帅的教导？”

那是一个长辈在看了太多悲剧无力挽回之后，对晚辈的另外一种疼爱。

不过她下意识地知道某人即使在床榻上很喜欢这种带着禁忌味道诡异的关系，但绝不代表在床榻之下他会满意别人对他们之间关系的这种认知。

“好了，我一会子还要和爷一起去见塞缪尔他们。”西凉茉打发白玉她们出去，径自起身出了浴桶，简单擦干了身子，再换了一身简单的鬼军高阶统领的青锦绣金鹰的常服，长发挽在头顶，便下楼去寻百里青去了。

兰瑟斯这家伙分明是在警告他，他若是只想要利用西凉茉这个丫头来做个对付司姓皇族，谋夺天下，他就将小丫头带走。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方在她面前的那一碟子兔肉，低头轻咳了一声，这两人唇枪舌剑，含沙射影地你来我往，还真是让人颇觉压力呢。

百里青以袖掩唇，看着众人仿佛很是无奈地一叹气：“都那么大了，还挑食，这可怎么好？”

连带着宴席之上众人都一样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变都沉默着埋头自行用餐，不去打扰上面两位大领导的‘亲切’会谈。

隼刹看着她一瞬间展露出的羞意，虽然她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样子，但是脸颊上那一抹淡淡的粉色，如夜月下悄然绽开的一朵粉色细蔷薇，异常的迷人。

西凉茉也微微颦眉，看向兰瑟斯，总觉得兰瑟斯的话里大有深意，似乎他知道了些什么？

说罢，他一转身就向城堡内走去，甚至没有留给兰瑟斯回答的余地。

比如，他一向很有兴趣在床上照顾小丫头。

那人一抓不中，立刻反手一扯，还是把她身上的披风给一把扯了下来。

她顿时有点心裏发虚，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为大伙儿的这种认知而暗自庆幸，还是应该郁闷呢？

塞缪尔他们虽然时常被父亲和叔叔们安排到中原和周边各国去历练，听说过九千岁那小儿止啼的名声，但是他们都没有像他一样是实实在在地在九千岁手下做事那么长时间，真真切切地体会过那个男人的恐怖。

百里青嗤了一声，精致魅惑的眉目里都是轻蔑：“若本座要倾覆天下，夺权篡位，还需要别的力量么？别把本座和皇帝那种玩意儿比，司礼监和锦衣衞虽然不过都是帝国内衞，但是要控制满朝文武，门阀大家，并不是什么难事，比起夺位篡权，本座倒是更喜欢漫天烽火，血流成河，伏尸遍野那种惨烈又精彩的场面。”

唯独西凉茉总觉极为诡异，不动声色地稍稍偏了下身子，将自己碗碟里的东西移动到百里青的面前：“九叔，您老跋涉千里，过来，可要好好地补补才是，我真是吃不下。”

只奈何那样惊才艳绝的男人却痛失爱妻，唯一的女儿也是个没用的，上苍给了他无上的荣光之后，让他登上所有武将们都尊崇的位子，却一样要从他身上夺走他最在乎的一切。

西凉茉冷冷地看着他：“隼刹，你干什么！”

百里青看着她，温柔地微笑，顺手夹了一只烤蜘蛛到她碗里，语气凉凉地道：“乖，别这么没大没小，还叫九叔，你看你瘦得紧，不吃一点东西怎么好呢？”

百里青仿佛察觉身边的人儿的不以为然，随后微微侧脸看向西凉茉微笑：“茉儿，你这种表情，是因为本座对你的温存照顾而感到感动么，其实你不必太感动的。”

今天在这裏都是鬼军元老，对皇家是恨之入骨，所以若是百里青真有其他打算，他们也只会支持。

……

只有西凉茉一边喝着甜甜的果酒，一边不以为然地看着百里青在那里气度优雅地表现他是一位多么‘慈爱’的长辈的模样，不由暗自腹诽，这位爷的恶癖果然越来越匪夷所思，越来越无耻了。

如果不是经历过非常残酷惨烈的事情，不是双手沾染无数人命，不是拥有极为残忍的心性，是不会有这种气息的。

但是话刚到了一半，她就感觉那搁在自己腰肢上的手忽然一掀她的衣衫就探了进去，直接就贴在她平坦温热的小腹之上。

她总觉得此事其中必定大有文章，不知百里青是否已经拿定了别的主意，毕竟这等于是和宣文帝决裂。

否则以当年蓝大元帅的威望，就算被剥夺了军权，他要反，也并不难，只是他选择了熄烽灭火，为天下人成全大义，

却不想，他刚刚触伤西凉茉的手腕，西凉茉就眼儿圆整，仿佛被虫儿蛰了一口似的，俏脸绯红地急促地叫了一声：“啊！”

如今鬼军已经被她找到，老一辈的鬼军将领原本就是最死忠的一批蓝家家臣，甚至可以说是死士，自然对她这个蓝家血脉照顾有加，年轻一辈的虽然桀骜不驯，但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她已经慢慢将那些骄傲的年轻雄鹰们收服，这一批精兵与兰瑟斯展现给她那些藏在地堡之中富可敌国的财富，遍布各国的暗中网络，都会是她最强的后盾。

“大元帅一生光明磊落，惊才艳绝，手下之人自然也非泛泛之辈。”百里青淡淡地道。

她不喜欢隼刹那种充满野心的光芒，尤其是那种光芒还总在自己身上打转，或者说他甚至懒得掩饰那种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或者利用她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