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哪个世界的哪个角落,医院里大概都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事实上这种味道算不上刺鼻,甚至在有些人眼中可能还算好闻,能让人的心情都平和下来。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心理作用,但我们知道,每天浸泡在这种气味中的人们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也许正因如此,原本还会掀起波澜的心们也渐渐平静下来。
生老病死是所有生命必经的历程,他们每一天都切实地在发生着,而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往往正是最频繁的见证者。他们日复一日地见证着人生中最让人震撼的时刻,久而久之却显得淡漠起来,加上医院禁止大声喧哗的规定,整个医院楼里常常给人一种肃穆而淡漠的感觉,即使此时已是下午人们最活跃的时间点也不例外。
当然,在这篇静谧和肃穆中,总有那么一些例外。
医院的特设的贵宾单人病房外,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在病房前来来回回地走着,他不时地抬手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他的余光每扫过半开的病房门一次,口中就止不住地多叹一口气。
病房里没有 开灯,厚重的窗帘遮住了窗外的阳光将裏面营造出一种安宁的氛围,唯一的亮光大概就是从者微微开着的门口溜进去的。透过微弱的光芒,隐约可以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长发的女孩。
“怎么还没有到……”少年又偷偷地看了一眼病房里的人,手表上的时针已经快要接近“5”,离约定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分钟。
记不得是谁说过,时间的长短取决于你是下课时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你,还是上课时那个度日如年期待着下课的你。
显然这个定理并不仅仅适用于等待下课。
病房里的少女静静地躺在医院病床上,与满室的苍白色融为一体。病房门口的标牌上清楚地表示着这个女孩的名字:简若白。
她戴着氧气面罩,瓷白的皮肤下几乎可以看到血管,掺杂着药液的血在她的心脏和血管中川流不息,一旁仪器上的波动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仿佛下一秒她的灵魂就要化作一缕袅袅青烟,直上到云霄。
她就躺在那里,她快要死了!可是我什么也不能做,我什么也不能做……
我不能帮她,不能救她:我甚至不敢去拥抱她。
少年的内心煎熬着,他双手合十仿佛祈祷一样闭上眼,交叠的双手将自己的十指锢得发白。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做这世界上最虔诚的祷告。看着病房的门,目光哀伤得冻结了时间。
我最最讨厌的神明啊,请你把我的小白还给我。
时间就要到5点,少年猛地睁开眼看着走廊尽头的方向,目光哀伤得仿佛就要冻结了时间,然而就在下一秒,当与医院相隔两条街的学校里的钟声准时响起,当时针正是指向“5”的 那一刻,穿着一身做工精致深蓝色中山装的青年准时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嘿,下午好,伊塔洛。”青年微笑着冲少年笑了一笑,然后拉过他的手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表道,“简若昭,你迟到了23秒。”
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西装青年冷哼一声整了整领带,衝着少年点了点头,“我来了。”
少年有些愣神,不知是因为两个男人的忽然出现还是因为他们出现的准时,又或者是因为他记忆中明明从来没有与那个穿着中山装的人碰面,可那个人却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请问你是?”
“啊,我嘛,是他喊过来的咯。”中山装的青年指了指身旁被喊作简若昭的男人。
“你可以救小白?”少年似乎比刚刚清醒了一些,他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期待,像是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
“这个嘛……”男人笑了笑,他不发一语地走进了病房,然后锁上了门。
没有认何医护人员阻挡,也没有任何的人有异议,即使是伊塔洛此时此刻也不得不相信这个男人能够让他的小白活过来。然而他只在裏面待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便走了出来。
男人出来的时候和进去的时候都带着一样的笑容,只是在出来之后,男人缓缓的靠着墙,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支雕花的老烟杆,毫不顾忌这裏是医院地抽了一口,“进去看看吧。”
“小白?”少年有些迟疑,但他的情绪很快就转为兴奋。他跑进病房,他想要呼唤她的名字,看着那双好看的眼睛缓缓睁开,然后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但,眼前的她双眼紧闭,而他的耳畔响起了次耳的机器声,“嘀———”那是心跳停止的声音,少年的脸刷的一下惨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伊塔洛不可置信地伸手去探少女的鼻息。
“所以说我还是挺讨厌这种感觉的。”
门外的男人缓缓吐出一口含在最里的烟,随着那一阵烟雾散去,少年啪嗒一声跪坐在病床边。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戏剧性,伊塔洛一时缓不过神儿来地坐在病床前。
明明早上还好好地一起出门,一起上了公交车,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呢?
少年的脑海里缓缓地过着和少女相识以来发生过的事情。他是个混血儿,出生在一个还算平凡的家庭。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他不过三岁时,父母便因为一场意外双双去世。种种意外,致使与父亲交好的简家收留了他,将他养大。所以他和身为简家大小姐的简若白几乎是一同长大的。
同一家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到现在的同一所高中,伊塔洛和简若白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可说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彼此知根知底,相互有好感,相处起来也恰到好处,将来不论是成为很好的朋友或是成为相敬如宾的夫妻都很自然。
因为简大小姐的习惯,他们俩平时上学住在城中的房子里,且是不用家里派车接送的,即使简家人再三劝说也没有用。中和之下,伊塔洛只好每天陪着简若白一起搭公交车。所以人们经常看到的情况往往都是简若白和伊塔洛一起不辞辛苦地挤着公交车上学和回家。
而今天本该也是非常平常的一天。
早上六点整,已经洗漱好做好早餐的伊塔洛终于将她的大小姐从房间里喊出来。客厅的餐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单面煎蛋里,未完全凝固的蛋黄泛着诱人的金黄。
然而我们的简大小姐显然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虽然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乱糟糟一副没有梳好的样子,没睡醒的眼神氤氲着一薄薄的水光,引得伊塔洛下意识地将目光挪开。即使是餐桌上诱人的早餐也无法改变大小姐想要继续睡下去的意志。
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简若白安静地落座,拿起筷子戳了戳单面煎的鸡蛋。脆弱的保护层一下就被戳破,金黄色的蛋液流了出来,少女打了个哈欠端起旁边的一小碗汤喝了一口。
“哇为什么是紫菜汤,伊塔洛你说好要给我做蘑菇浓汤的!”
上一秒还睡眼惺忪,下一秒已然为那不合心意的汤变得“元气满满”,少年一脸司空见惯地不作回答,摸摸绕到少女身后为她梳理起头发来。
少女的乌黑而柔顺,尾梢悄悄地用卷发棒烫出高中生其实并不允许留着的弧度。少年手上的木梳一下一下从头顶将青丝理下,然后熟练而迅速地分成两边扎成两个辫子。
“嗨呀!都这个时间了!”当少女把最后一口早饭咽下去的时候,少年也刚好帮她梳好了双马尾,她一看时间发出惊呼,随即匆匆忙忙又冲回房间拿东西准备出发。少年则体贴地把少女用过的餐具收拾好放进厨房的水池,等着过一会儿来收拾屋子的钟点工阿姨来洗。
“我准备好啦,走吧!”少女背着书包出现在房间门口,她身上的校服还有一点细微的褶皱,而少年和少女美好而平常的一天也将从此开始。就像从前的每一天一样,也许今后的每一天也会如此。
早上上学时间往往是公交车的高峰期,正如前文所述简若白其实是简家的大小姐,按理来说不会和一大群人一起天天早起就为等那一班公交车。毕竟接受那种人挤人的感觉和公交车里特有的混杂气味实在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但我们的大小姐偏偏就是享受这种感觉,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有真实感,才有“生活气息”。
“‘生活气息’可不是每天早上都惦记着蘑菇浓汤。”
听着简若白在拥挤的站台上再一次拿出她的“生活气息论”,伊塔洛毫不客气地这么回了一句,“如果你想追求生活气息,那不是去吃学校门口的煎饼包油条和学校对面那家三块钱一碗只有皮没有肉的小馄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