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呀你这个人！蘑菇浓汤是我的个人喜好啦，就像你喜欢学校二食堂那家不麻也不辣的麻辣香锅一样。”简若白扁了扁嘴，还没有褪去婴儿肥的脸在这个表情下显得格外可爱，伊塔洛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然后悄悄地把目光从简若白身上移了开来，“不过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听说我们学校对面那家小馄饨其实还挺好吃的，下次……”

撇过头的伊塔洛正继续听着简若白发表她的长篇大论，却忽然听到身边人的声音弱了下去，回头一看，那个刚刚还在他身边侃侃而谈的姑娘已经捂住胸口皱着眉一副不太好的样子。

“小白？”

一声惊呼，伊塔洛迅速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简若白，并感觉到她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将她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了他的身上。她的脸色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变得苍白起来，然后直接晕在了他的怀里。

再然后，他连给老师打电话请假说明情况都来不及，抱着小白就冲到了最近的医院，又迅速打通了她哥哥简若昭的电话。

但是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没有一项检查能够说明简若白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不是所有的检查都能够迅速地出结果，但单从目前已经检查完并拿出了报告的所有结果来看，简若白不应该是这样脆弱的状况：摇摇欲坠，奄奄一息，就像一只只用丝线系住的风筝，只要风再大一点就会与掌控脱离，从高空中坠毁。

从症状上来看，她有一些心脏衰竭的征兆，但又没有明确的证明，也没找到可以成为诱因的因素。最讽刺的是，简氏集团本身是医药行业，靠研制药材起家，简若白的亲生哥哥简若昭更是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现在做着私人医生的工作。

所以在出事之后，除了将简若白送进医院之外，伊塔洛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简若昭通知他这件事。

只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伊塔洛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女。

床上躺着的她就像是睡着了似的安详，但她再也不会睁开那双眼睛，再也不会嘟着嘴一脸不高兴地冲他嚷嚷着要喝蘑菇浓汤。

“啪”，打火机打着的声音，病房门口的简若昭安静地点起了一根烟。

他忽然想起先前打电话给简若昭的时候，他平静而冷漠的话语：

“我知道了，一会儿过来。”

“小白、小白，你不要走……”

睡梦中的少年惊醒过来，一双幽黑的眼在睁开后无神地盯着空洞的天花板，仿佛在思考写什么一样。意识慢慢地回流到他的脑海之中。

“你醒啦。”耳边响起男人平淡的声音，让他有些恍惚。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准备准备洗漱一下，时候快到了，她应该也希望你最后送她一程吧。”男人这么说着，把手上拿着的一套黑色的衣服往他身边放了下来，在一叠衣服的最上方放着一朵带白色花朵的别针。

然而少年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将男人所说话的意思理解出来，他机械似的开始换起了衣服。

这已经是简若白离开他的第六天了。

从察觉到她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不知所措地跌坐在了地上。

在确认死亡之后不久，少女的遗体就被送往了太平间，而那个应当是她哥哥的男人从始至终安静地抽着烟——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抽烟不符合医院的规矩这一点，也没有人提醒他。而他的态度也就像那些很容易散去的烟雾，轻飘飘毫无重量似的，淡漠得像是面对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当然这一切的细节，最终都不及一个事实的打击来的让人头晕脑胀。

他伊塔洛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他一直喜欢的女孩子，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下午，莫名其妙地被死神夺走了生命。

简家大小姐的葬礼被安排在那天的五天后的周日进行，也就是这天。

出于简家集团的原因，葬礼无可厚非的有很多人来参加，有同样是世家集团的领头人，也有商业上的合作伙伴。

中年丧女的打击让集团现在的负责任人——简家的夫妻十分难过，在葬礼过程中，简夫人一度因为难过而昏厥过去。

无论出于虚情假意或是真情流露，到场的人身上都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除了——

“难过吗。”男人的话语平淡地在伊塔洛耳边响起，“你还没有体会过真正的难过。”

“……”少年显然对男人的话不解其意，如果将男人作为简若白哥哥的身份带入进去，他可以理解为其实现在这个人很难过。但有一种直觉却又让人觉得这个人的情绪是真的没有斑点波动，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和冷淡。

他只是觉得蹊跷，他至今也无法明白也无法接受小白死去的事实。

他努力回忆着一切的细节，但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现在的你还不会懂吧。”男人抬手看了看表，又抬头看了看天，又说出一句似乎无关紧要的话，“快要开始了，比上一次又久了一会儿。”

伊塔洛并没明白简若昭的意思，但后者在说完之后却又再也不多开口说什么，加上前者仍然沉迷于回忆，两人之间又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牧师早已经读完了悼词，没有人注意到，在这种肃穆的静谧之中，细小的声响在悄然蔓延。

“唦——”

伊塔洛忽然听到一声奇异的声音。随后是十分轻微的碎裂声。那声音非常微薄，就像鸡蛋壳碎掉时那种脆生生的，轻微的响声。风吹的声音，人说话的声音，车流的声音，此刻都无法淹没这一种细微却清晰的响动。然后从某一刻起，伊塔洛发现头顶的天空出现了裂痕。

这可能很多人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看见的玄幻景象：裂痕在天空中如一张网般扩散开来，像敲碎的玻璃，从被敲碎的那一刻开始不断带动着周围一同碎裂。天空崩落碎片开始散落下来化作数据，露出背后未知的黑暗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周围的空间不断崩坏成新的空洞将黑色扩大。四面八方不断地有空间崩坏而来的蓝色乱码朝着城市的中心而去。

眼见着碎裂的进程从天空蔓延到地面，再蔓延到眼前，不远处墓园里正有无数的墓碑在这一片骚动中粉碎，化作无妄的尘埃。

“我们还会再见的。”崩塌很快蔓延到眼前，那个男人的身体也化为数据，在他眼前消失分散开来。

在一同消散的那一刻之前，伊塔洛脑海里忽然闪过无数的画面，而那些画面最终定格在一点：

这个四散崩塌的画面，他曾经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