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2 / 2)

皇后出墙记 桩桩 4467 字 3个月前

锦曦侧头避过,束发玉环却被削落,青丝如水披散。

“锦曦!”李景隆失声惊呼。纵然隔了面具,他还是认出了她。

锦曦心念催动,右手光芒暴涨,一圈银白色的剑光如匹练般将李景隆的剑削为两半,其势不减直袭他前胸。

李景隆骇然往后一倒,胸腹一凉,护甲连同护心铜镜断裂脱落,裏面衣衫也被割破,他伸手一捂,竟满手是血。

银蝶和他身后将士见势不妙,潮水般往前涌,挡在了锦曦面前。

“挡我者死!”锦曦红了眼睛,裁云剑所到之处,血肉飞溅。

“别伤了她!”李景隆甩开伸手来扶他的银蝶,低头看到胸部一道浅浅的伤口,只伤了皮肉,暗暗后怕,若是剑势再厉一分,就将开膛破肚。

围攻锦曦的人越来越多,朱高炽记得锦曦跃下城楼前说的话,急得跳脚,却不敢出声喝喊。若是被敌方识破她是燕王妃,擒了她,这北平城将不攻自破。

他也不敢放箭,生怕误伤了锦曦。似热锅上的蚂蚁围围转不知如何是好。

锦曦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李景隆为十七报仇。她眼中只有十七的笑容和他中箭倒下的痛楚,别的她听不到也看不到,闷声不响瞧准李景隆所在的方向杀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锦曦身边的尸首越来越多。可人却怎么也杀不完,隔了人墙,她望着李景隆,一口血便喷出来。

李景隆瞧得胆战心寒,不顾银蝶的阻拦,想也不想跃过去,挥剑砍翻围在锦曦身边的士兵,大吼道:“都给我退回去!”

锦曦力气已经用尽,眼前漾动着李景隆焦虑的脸,喉中一甜又呕出一口鲜血,正喷在裁云剑上,剑光突然暴涨她用尽全身力气削向李景隆。

李景隆早有防备,知她手中是柄宝剑,腾身跃起,身体一扭,已避开剑锋握住了锦曦的手腕。“别打了,锦曦!”

泪水疯了一般喷出来,还是杀不了他,用了裁云剑也杀不了他吗?锦曦心力一散,裁云剑蓦然软了,回绕在她手腕间。“我杀不了你,你,你便杀了我吧!”

李景隆心悸地看着鲜血从她口中涌出,染红了银甲。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她,难道就是看着她死吗?他拼尽真气注入她的经脉,用力抱起她大呼道:“银蝶!”

银蝶迅速牵过马来,他抱着锦曦跳上马,飞马回营。

“不,不要。我要回……北平!”锦曦软弱无力的倚在他怀中,喃喃道。

“传令下去,退军十里,休战!”李景隆大声喊着,生怕锦曦因为心急战事而死,听到他传令,锦曦想起朱棣必在赶回的路上,心一松晕了过去。

大军营帐内,灯火通明。李景隆护住了锦曦的心脉,知她无碍才松了口气。银蝶小心地替他裹伤,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的燕王妃,不禁暗暗叹息。

锦曦的面具已经取下,露出苍白美丽的脸。

李景隆痴痴的瞧着。多少年了,这张脸与梦中的一模一样,没有改变。锦曦,过了这么多年,你为何还是这样美丽?他轻轻地伸手,在她如玉般嫩滑的肌肤上流连。她的眉如羽毛一般舒展,唇只有淡淡的一抹粉色。长发像扇子一样在床上铺开,带着绸缎般的光感。

多少年,一直希望能与她安静的这样獃着。自己随心所欲吐露心中的秘密,只与她分享。她是他身体的一部份,从来都是。

他娶了阳成,却从来没有碰她一下。李景隆想,太祖真是毒辣,阳成不也是他的妹妹么?同母异父的妹妹,他怎么就能把他推向这个深渊?

这是太祖的最后一步棋吧,不管他帮谁,知道与妹妹成亲的自己不疯也会心神大乱。这就是太祖为他安排的结局?太祖皇帝是一个有功之臣都不想放过,一个能在将来威胁到他儿子的人都要埋下杀机,不惜毁掉一个女儿也要保住江山。

“锦曦,只有你,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我没有别的妻子。不管你嫁没嫁人,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我的妻。”李景隆轻叹出声。

想起今日锦曦手中奇异的剑芒,他小心抬起她的右手腕,细细观察缩成银镯般的裁云剑。“用一分便伤一分,用十分便伤十分。锦曦,我绝不要你再使这剑!”李景隆想起裁云剑认主也噬主的传言,想起锦曦今日呕血的样子,心猛的收缩。

他用力去拔那只镯子,无论如何也取不下。

李景隆烦躁地在营账内踱步,她为了燕十七便轻动此剑,若是为了朱棣呢?他不敢想下去。难道,她为因为这场战争,因为用这剑而丧命?这个念头一起,李景隆恨声道:“我就算砍了你的手,也不会再让你用这劳什子剑!”

但真的砍了她的手吗?李景隆无计可施,丧气地坐下。

自己领二十万大军攻北平,眼下机会这么好,就这样放弃吗?李景隆委实难决。朝中老臣都被太祖皇帝杀得差不多了。建文帝书生一个,成不了大气。自己从小与他亲近,将来,这朝中摄政的便是自己。

多年独揽朝政的心愿眼看就要达成,难道,就为了她,为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放弃?然后叫朱棣挥军南下,登基为帝?

李景隆目中透出仇恨。他是他的弟弟,难道就因为这个就可以抢了他的女人还抢他的权力吗?

锦曦慢慢醒来,身上无力,想起师傅说过用一次裁云剑就会大病一场,会折寿。折寿又如何,十七的死还抵不过几年寿命?她动了动,勉强撑起身体。

“躺下!”李景隆回过头,手轻轻用力,制止了锦曦的举动。

“你,你放我走!”

“……”

“你杀了我吧!”

李景隆默默地看着她,长叹一声:“是,我很多时候都想杀了你,除了我的心魔。可是锦曦,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看你死在我面前。我,下不了手!”

“可是你却下得了手去杀我的孩子!你的箭是射向高炽,他若死了,你和杀我有什么不同!”锦曦大喊道。

“那是朱棣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能杀他?!”李景隆怒意上涌。

“他也是我的儿子!你,你还杀了,十七!”锦曦痛哭失声,恨自己武功不济还落在李景隆手上,想起李景隆会以自己要胁高炽攻破北平城,想起朱棣,锦曦咬破舌尖含了口血便想喷在裁云剑上横剑自尽。

嘴瞬间被堵上,李景隆疯狂的吮吸着她嘴裏的血腥。“我不准,我不会准你自尽!你恨我一世我也不会再让你动用裁云剑!”

锦曦拼命的挣扎也抵不过李景隆的力气。眼睁睁瞧着他用绳子将她反绑起来。

李景隆小心用布将她手腕上的裁云剑缠裹好。

“你休想用我去攻破北平城,也休想用我去威胁朱棣,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你再敢咬舌我就把你的嘴堵上。”李景隆狠狠地说道,见锦曦怒目圆瞪,想起多年前送兰与她,隔了窗户见她露着如梦般的迷离眼神,带着天真与羞涩恍如仙子。怒气一丝丝从心裏抽掉,随即泛起无奈。

“为什么,锦曦,为什么我们之间会这样?”他无力地坐在锦曦身旁,喃喃说道。

“因为你心术不正,你权欲太强!你没有事非观念,只凭一己喜好做事!你帮着朱允炆削藩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将来独揽大权?你做的哪一件事没有目的?”锦曦不屑道,手悄悄的挣扎着,她希望紧缚的绳索能磨破手腕的皮肤,让裁云剑喝到她的血。

“你若再挣扎,我就把你吊在战车上威胁你儿子开城门。”李景隆目光冷冷地看着锦曦。看她微喘着气苍白着脸,还想用裁云剑的模样就难受。

他霍然站起身道:“朱棣大军已到城东二十里的郑家坝。战争,不需要女人。我送你回去。”

锦曦一呆心裏狂喜,她强忍着生怕李景隆发现端倪。垂眸安静不再说话。李景隆抖开披风裹好她,抱了她走出营帐,跃上马直奔北平城。

马蹄得得踏在结着薄冰的路上。锦曦身体发软,手被反绑着无力靠在他怀中。

“锦曦,你肯定不知道,我在玉棠春船上抱起你时,你就这么温驯。”

“哼!”锦曦正要开口大骂,李景隆轻笑道:“你若不怕所有人知道燕王妃如此模样,你就最好闭嘴!”

锦曦气结,转头望向夜色苍茫的大地。

“你瞧,有月亮呢。”李景隆放慢了马缓慢的往北平城走,他知道这是他能拥着锦曦在怀中的最后一段路。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四周黑黢黢的,安静的像走在黄泉路上。如果能黄泉是这般阴郁,所有的鬼魅都在如荒原的路上行走,锦曦,能与你一起,这条路就是飞往仙境的天路了。

月亮在大地上洒下清辉,将云朵的暗影映在雪地上,远方地平线上的北平城墙隐隐现出一道暗影。

“以前,每次找你的时候总是找有月亮的时候,点灯会让人看见房间内的情况,而月夜却让我能清楚的看着你……每次我进来,你都似乎在等着我,瞪着明亮的眼睛,像夜里最亮的星子。你又是气恼又是无奈的模样,我没有一天能够忘记……锦曦,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想杀了你。在松坡岗,我对自己说,若是不能杀了你,我必定除不掉心裏的影子,会因为你放弃我的野心和报负。那一箭我亲手射出的。然后瞧着你被燕七拽着跳下了山崖。”李景隆拢了拢裹住锦曦的披风,紧搂住她,怕她虚弱中又受凉。

锦曦没有作声。往事随着李景隆的话泛滥,她有点茫然,初时的心动,尔后的畏惧,如今的仇恨,他的情感如此怪异。

“……我从水里捞起你的时候,你都没什么气息了。我很怕,心裏就空了。我恨自己为何要亲手射出那一箭,为何要用最毒的附骨箭……我一直都想杀你的,在韭山也是,真的想要杀了你……过了这么多年,我只有你一个女人。我都想重新见着你,会不会不再想你,不再思念你,不再对你心动心软……你瞧,我堂堂征虏大元帅,还是不忍擒了你用你去赢这场战争。”李景隆看着北平城墙的阴影越来越大,终于停了下来。

他双手一紧,将锦曦嵌入了怀里。多年前第一次搂她入怀后,就忘不了她温软的身躯。李景隆低头看去,锦曦目光淡然的看向远方,似乎一句话也没有听他说。他自嘲地笑了笑。

“锦曦,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我会倾力与朱棣一战,他兵少,从大宁急奔到北平又是疲乏之师。我想你也不愿意他为你分心。所以,你最好回到王府好好养病。”李景隆贪恋地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突然转冷,“以后,莫要再让我瞧见你用裁云剑。否则,我不会明枪明剑地与朱棣斗,我会下了兰花令,让他防不甚防,昼夜不得安宁!”

锦曦一抖,紧咬着嘴唇不答。

李景隆翻过她的身体解开了绑绳,跃下马望着她:“你,多保重!”

“今日你放过我,他日我会杀了你为十七报仇!”

“随你。”

李景隆头也不回施展轻功离开。锦曦回头,看他的身影如一抹青烟越去越远,心裏不知是何滋味。想起与朱棣定下的计谋,城中众人此时必定急得上火,赶紧催马走近叫开城门。

朱高炽一夜不敢阖眼,亲迎至城下,扶锦曦下了马便抹眼泪:“娘,你没事吧?”

“哭什么!我没事。”锦曦轻斥一声,疲惫地摆了摆手吩咐道:“把马放回去,你父王已到城东二十裡外,随时准备里应外合。”

进了王府,锦曦沐浴后换上了白色的深衣。独自走进燕十七停灵的偏殿。

灵幡飘动,燕十七安静地躺着。两枝附骨箭已经取下放在一旁。白衣的媳妇哭得双眼红肿。

燕十七已换上干净的锦袍。锦曦心头一酸,自己竟没能为他换衣,十七必定是喜欢她为他打扮的。

锦曦打散十七的发髻,上面还有血污和灰尘。

“嫂子,嘱人打盆热水来。”

洗净头发,用干布擦了。锦曦掏出蓖子认认真真的给十七梳头。

“王妃,你别这样……”

“你让我和十七单独呆会儿成么?”锦曦静静的哀求。

细细地梳好,挽起,再用发簪固定。十七的脸上似乎带着满足的笑容,锦曦柔声道:“十七,我知道你从小就没了家人。白衣找到你时,你都和狼群一起生活了七八年。从来没人帮你梳过头……你,要是娶个媳妇也好啊!”

泪水再一次蒙住了眼睛。想起燕十七这一生,幼时孤独,遇上她还是孤单一人。锦曦就忍不住流泪:“今天我帮你梳头,我不是不喜欢你,我们遇错了时间,也遇错了人。我不能抛弃父母随你远走天涯,等我想明白其实可以的时候,我心裏已经有了朱棣……对不起,十七……这么多年你就守着我,我没办法赶走你,我舍不得让你不瞧着我。一直就想,能这样让你满足也好……可是你怎么就失言了呢?为什么不活着一直守着我?”

她趴在十七身上放声痛哭。

那个有着比星子还亮的眼眸,笑容灿烂胜过阳光的燕十七永远不会在她身边了。他不仅护着她,他甚至为了她的儿子而死,锦曦觉得心口的那种痛一直在噬咬她,一口一口,把一颗心咬得血肉模糊。

“娘!父王与李景隆在郑家坝打起来了!”朱高炽的声音把锦曦拉回了现实。

她站直身体,抚摸了下戴在手指上的兰花戒指,恨意升起。她戴上它,它会时时提醒她为十七报仇。锦曦贪恋的看了十七一眼柔声道:“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十七,我知道你会一直护着我的。”

锦曦沉声下令:“点齐兵马,出城内外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