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明珠(五)(2 / 2)

皇后无德 酒小七 6028 字 2个月前

纪简从突然把手中的酒杯劈头砸向舞|女,怒道,“你也配?!”

舞|女吓得连忙跪下求饶。

纪简从深吸了一口气。其实那舞|女没什么错,他的反应才不正常。这有什么配不配的,谁人都可以叫这个名字。再说,明珠出身低贱,又先后伺候过两个男人,未必比这舞|女高贵多少。

这些道理他懂。但这世上偏偏有些事情是不能讲道理的。

纪简从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对那个女人割舍不下。这毫无道理,但这是事实。他翻遍了她的缺点,好使自己厌恶她,他甚至在内心羞辱她,把她骂得十分不堪。

终于,他开始恨她。恨她出现,恨她诱引他,更恨她离开他。

然而他越是恨她,越是想要见到她。

起初听说她离去时他还能故意装作潇洒不在乎,现在,他连装都装不下去了。他想她,想得抓心挠肝,想得只要有人提到这个名字,他心中那百味杂陈的情绪就开始沸腾。

可他却一直找不到她。真不知这女人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纪简从曾经的亲随成了他现在的侍衞头领。有一次,这侍衞头领听到皇上醉酒,口内一遍遍地唤着明珠,侍衞不忍心,终于把明珠曾经为他引毒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纪简从心头缠绕的愁丝就在那一瞬间突然收紧,绞得他心脏剧痛,痛得他呼吸困难。

原来她那样地在乎他,在乎到为了他而牺牲自己。

她的离开,应该也是一种在乎,在乎他有了别的女人。

他捂着胸口,突然笑得温暖如春,“真是个傻瓜。”她只要拴住他的人,占了他的心,他娶了谁又有什么要紧?

“朕一定要找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密探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明珠找到了。坏消息是……她嫁人了。

纪简从像是陡然坠进了冰窟里。这怎么可能,那个女人那样爱他,怎么可能又有了旁的男人?

密探言之凿凿,并且告诉纪简从,明珠所嫁之人正是叶之谨叶大将军。

纪简从怒不可遏,继而冷笑,这么快就勾上了叶之谨?那女人真是好手段。

不,不是这样,他转而又逼着自己去为她开脱,明珠一定是被逼无奈。她爱的是他,眼里怎么可能容得下别人?

他这样想着,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她一介弱女子,想必是走投无路,总要投靠一个男人过活。

尽管这个理由其实十分的不堪一击——明珠做生意的水平很高超,又怎么会走投无路。总之,纪简从相信了这个理由。

他要把明珠找回来。别人他信不过,于是他亲自去了那个海边的小城。

皇上亲自登门,叶之谨自然知道他的目的,不过他拒绝了纪简从想要见明珠的要求。不管两个人过去有什么事儿,现在明珠是他叶之谨的妻子。当皇帝的想要打臣妻的主意,还要不要脸了。

再说了,明珠现在与他相处得很好,她温柔又贤惠,十分体贴,跟他儿子叶雷霆相处得也不错。这么好的妻子他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明珠是朕的人,一直都是。”纪简从说道。

叶雷霆并不吃他这一套,“皇上,恕臣直言,您当初若是娶了她,微臣也就没机会了。”

这话使纪简从心口发堵。他恼怒道,“不管怎么说,朕要见明珠。”

“明珠不想见您。”

“你不能代她做决定。”

叶之谨想了想,答道,“好吧,我问一问她。”

叶之谨回到后院,跟明珠说了这件事。他等待着她的回答,心情竟然有些忐忑。

明珠沉思半晌道,“我去见一见他吧。”

叶之谨突然紧紧握住她的手。

“你放心,”明州拍了拍他的手,安慰他,“我只是与他说清楚,也省了他再找你麻烦。”叶之谨毕竟是臣子,还要在官场上混呢,不好得罪皇上。

明珠在前厅看到了纪简从。她与他才不到三个月没见,却像是隔了许久。现在的他于她来说,显得陌生而遥远。明珠简直无法想象,她曾经那样为他痴狂过。

纪简从看到明珠,十分激动。他上前几步想要抱住她。

她却后退几步,避开了他。

他一肚子的火热相思就这样被她眼前的拒绝态度浇凉了,他心中不快,“明珠,别和我装不认识。”

“皇上,我现在是有夫之妇,请您放尊重些。”

“尊重?”纪简从嘲讽地看着她,“你倒是告诉我,对于一个与我无数次上床的女人,我该如何尊重?”

明珠眼圈红了一红,难堪地别过脸。

“你还真是厉害,这么快又爬上了别人的床?可真是没了男人不能活。”

“你……!”明珠看着他,气得眼睛溜圆,“我与你早已没什么了,你又何苦说这样的话?”

纪简从心口一痛,“明珠,别说这样绝情的话,”他怔怔地看着她,“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

他这态度转变得这样快,明珠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纪简从知道这一招定然有效。哄女人就要欲扬先抑,先挖苦她一番,然后说些甜言蜜语。他看到明珠发愣,便一把将她拉入怀里,低头吻上了她。

明珠突然用力推开她,她跑到角落里的痰盂前,捂着胸口狂吐不止。

纪简从眯眼看着她。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问道,“你怀孕了?”他陡然升起一种无法控制的紧张。

明珠摇着头,试图否认。

“不对,你就是怀孕了,”纪简盯着她,“孩子是我的,对不对?”

明珠又摇了摇头,“你想太多了,”她站起身,唤来了丫鬟,洗手漱口,然后说道,“皇上,我不太舒服,先告退了。”说着,让人送客,自己转身要离开。

纪简从拉着她不许她走,“你说清楚,到底是不是怀孕了?”见她拧眉不答,他突然抽剑架在那丫鬟的脖子上,把丫鬟吓得面如土色。

“说,她是不是怀孕了?!”纪简从逼问道。

“是,是!”丫鬟连忙答道。

“多久了?”

“不到三个月。”

纪简从算了一下时间,很是吻合,应该就是他的。明珠离开的前一晚,他与她那样激烈地缠绵,肯定会使她怀上孩子。纪简从一阵狂喜,明珠怀了他们的孩子!

明珠真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轻易地被丫鬟卖了。她用力挣脱他,转身就走。

纪简从这次没有追上去。明珠怀了他的孩子,她自然会回到他身边。

纪简从与叶之谨把事情摊明了来说。明珠有了他纪简从的骨肉,自该跟着他回宫,做他的爱妃。

叶之谨已经知道丫鬟被逼说漏嘴的事情。对于明珠,他是寸步都不打算让的,于是答道,“明珠生的孩子,自然是明珠的,也就是我的。我会好好抚养这个孩子,不劳皇上记挂。”

这怎么可能。他不会容忍自己的孩子认旁人做父亲。纪简从沉下脸,“他是皇长子,你养得起吗?”

“皇长子是后宫女人们生的孩子,皇上您还请回宫好好耕耘,皇长子总会生出来的。”

纪简从气得脸色发青。

叶之谨其实很理解纪简从对明珠偏执的挂念。明珠太好了,男人一旦喜欢上,便总不容易放下。他说道,“皇上,明珠上次未能与您解释清楚,微臣这裏有必要帮她再转达一下:她曾经对您痴心错付,后来幸好您没有珍惜,他对您那点情意早就耗光了,现在剩下的都是不堪回首。她已经与您恩断义绝了,并希望与您老死不相往来。微臣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皇上您肯定清楚又明白。”

纪简从火冒三丈。她在他的回忆里留下的都是甜美和快乐,他给她的却是不堪回首?

当真可笑,他才不会相信叶之谨的胡说八道。

纪简从当下装作不再追究此事,他提出临走之前想要视察叶之谨训练的海军。

叶之谨带领着海军临时进行了一场演习战。战斗进行到胶着时,纪简从所在的那艘观察船突然往北飞速开走了。

叶之谨一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暗道不妙,一边吩咐了人去追那只舰船,一边差人回府寻找夫人。那人回来之后禀报说,夫人不见了。

果然!

叶之谨亲自指挥着船队去追纪简从。皇上想劫走明珠,乘马车太过颠簸,于胎儿大大不利,所以他的最佳选择就是水路。明珠一定在船上。这是叶之谨的推测。

与此同时,在小小海城中,纪简从带着明珠乘马车出发了。他命令车夫专拣平坦的道路走,绕了远也没关系;走慢一些,尽量减少颠簸。

在马车中,他完全抱着明珠,当了她的人肉垫子,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缓冲马车的摇晃颠簸。明珠就平安无恙了。

明珠被点了穴道,四肢无力地靠在他怀中。

他低头温情脉脉地看着她,柔声说道,“跟我回宫,我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好不好?”

明珠皱眉,“放过我吧。”

“休想。”他低头亲了亲她。

明珠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说道,“纪简从,我已经不爱你了。”

“我知道你在和我赌气,”他的手臂不自觉收得紧了一些,“我从前待你不够好,往后我会好好珍惜你。”

“是真的。我以前确实很喜欢你,但那是以前。我现在心裏只有我的夫君,我想平淡地与他过日子。”

纪简从的心情像是寒风过境。一直以来他待她好也罢坏也罢,凭借的都是她对他的爱。就因为她爱他,他才那样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地对待她。

可是现在,这个女人告诉他,她不爱他了。

他心口闷痛,竟有些惊慌失措。突然,他扯着嘴角微微一笑,冷道,“这话,不要让我听第二遍。”

明珠便有些无奈,“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纪简从拉着她的手盖在他的胸口上,“这裏,每天都在想你。”

“你这是何必呢,我记得你并不怎么喜欢我。”

纪简从叹了口气,“我们都想错了。”他也以为他并不在乎她。她不过是一个主动上了他的床的尤物,这样的女人并不少。然而事实证明,她与别的女人都不一样,她强行住进了他的心裏,并且还赖着不走了。等他终于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却告诉他,她已经不爱他了。

真是可笑,惹了祸拍拍屁股想走?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纪简从把明珠带回了皇宫。烈女怕缠郎,他软磨硬泡,不怕她不答应。再说了,她肚子里还有了他的骨肉。一想到这一点,纪简从便满心鼓胀着不可多得的甜蜜。谭相又怎样,叶之谨又怎样,明珠有了他纪简从的孩子,她与他才是登对的。

叶之谨在海上发现被耍,再绕路也来不及了,他干脆把船开向了天津,由此登岸,直奔京城。

纪简从没想到,叶之谨竟然胆大包天到带着人夜闯皇宫抢人。

明珠眼睁睁地看着叶之谨来救她,却是功败垂成,被捕了。

纪简从当着明珠的面下令,把叶之谨关进了刑部大牢。

明珠跪在纪简从脚边苦苦哀求,她从未那样卑微地求过他。他知道她是一个心性高傲的人。

可惜她的卑微却是为了另外的男人。

纪简从真恨不得马上处死叶之谨。他蹲下身,双目染赤,直视着明珠的眼睛,满嘴犯苦。他问道,“明珠,我在你心裏到底还剩几分的位置?”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还要怎样?”

纪简从突然慌了神。明珠真的不爱他了。她现在满心裏只有那个叶之谨。

他醋意横生,愤怒而又不甘,冷冷说道,“想要叶之谨活命,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珠只觉齿冷,“皇上,您不觉得这样趁人之危太过卑鄙了吗?”

他抚着她的脸庞,微微一笑,“为了你,我不介意做些卑鄙的事。”

纪简从既期待明珠屈服,又不希望她为了叶之谨屈服。他这样矛盾着,第二天,他发现明珠开始绝食了。

“吃饭,别饿到我们的孩子,”他柔声安慰她,“你若是有个不好,叶之谨必定会受十倍的痛苦。”

明珠问道,“是不是如果我死了,你便无法再拿叶之谨来威胁我?”

“你死了,叶之谨会给你陪葬。”

“我若是死了,身后的事情自然一无所知,你的威胁也就不顶用了,”明珠摇了摇头,她看着他的眼睛,“再说了,如果我死了,你说我是为什么死呢?当然是被你逼的走投无路,只好一死了之。那不就等于被你亲手害死的吗?你不仅害死我,还会害死你自己的孩子。”

纪简从愣住,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她反将了一军。光是想一想明珠被他害死这种事实,都的心脏都会阵阵剜疼。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爱这个女人,他对她的爱,比他自己以为的要多得多。

这爱意是早早地就开始,然而他领悟得却太迟,生生错过了他们最好的时候。

明珠摸着自己的小腹,神色枯败,像是经冬的白桦树,她喃喃说道,“纪简从,你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吗?”

纪简从突然红了眼圈,他抓着明珠的手,“别说了,别说了……明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从今往后专宠你一人。”

“不好,我和你已经结束了,你这样困着我很没意思。”

“明珠,再给我一次机会。”

“皇上,请你放了我和我夫君。”

“明珠……”

无论纪简从说什么,明珠都不为所动。以前她深陷情网,他随便一句甜言蜜语都能哄得她开心半天。现在听来,却似白开水一般,全无意思。

纪简从闭了闭眼睛,他问道,“你与我说实话,倘若当初我要求娶你,你是否会欢欢喜喜地嫁给我?”

“你说呢?我曾经那样为你着迷。”

她那样为他着迷。

但只是曾经。

纪简从心脏已经疼得有些麻木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无比郑重地看着她,“现在我让你做皇后可好?做我的正妻?我们还可以做夫妻。”

明珠讶异地看着他。

他以为她心动了。

然而她却说道,“说实话,我今日可算是见识了你的真面目。你不止卑鄙,而且无情。你这样置你的皇后于何地?”

“明珠,对不起,我只是想补偿你。”

“不用,你并不欠我什么。我当初与你那样,也是心甘情愿。现在我不爱你了,也嫁了人,这本该是好聚好散的事,你还想怎样?”

是啊,他还想怎样?他不管想怎样,都已经没资格了。

“请你三天之内放了我和我夫君,否则我大概会饿死。当然了,你也可以逼迫我做一些事,苟存于世,但我会想方设法地自杀,那样你的孩子就会被你亲手害死。”明珠说着,又摸了摸小腹。她心内暗暗说道,孩子,对不起,娘亲现在只能拿你做筹码了。

太狠了,太狠了,纪简从难过地想,怎么会有这样狠的女人。爱的时候情深意重,恨不得把心掏给你,走的时候又绝情无比,哪怕你把心掏给她,她都会看也不看一眼地甩在地上。

他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明珠果然连续三天水米未进,饿得昏了过去。太医给她喂了些流食,又喂了药。她昏迷中吃得很有限,又都吐了出来。

纪简从终于相信,以明珠之狠决,她怕是能说到做到。

他怕了,怕自己再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无论如何,他希望明珠活着。

纪简从守在明珠床边枯坐了一晚,终于发现,他只能放手了。这样困着她,谁都不会好过,与其如此,他宁愿痛苦的只有他一个人,让她快活地过自己的生活去。

在放走明珠之前,纪简从还要做一件事。

当初救了他的那个大夫已经晋升为太医。这太医被叫过来,听了皇上的计划,大惊失色,“皇上,引毒之事非同小可。那药虫虽还停在这位夫人体内,但药虫只可用两次,倘若被引回您身上,余毒便是无解了!”

纪简从目光柔和地看着明珠,头也不抬地答道,“让你做你就做,又不会死人。”

“皇上……!”

“抗旨不尊,你想死吗?”

“……”太医只好从命。

纪简从看着他和明珠叠在一起的手臂,他们的血液融合在一起,他扣着她的手指,心想,他终于留下一样属于明珠的东西了。

从此,她的气息便住进了他的身体里,化作思念,永远不会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