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恪执杯饮茶的动作顿了一瞬,“你是说,那个本该化作森然白骨、长眠地下的沈仲卿?”
“然。孩儿半月前于昌州的酒肆间偶然见到一人,形迹可疑,且面上戴着人皮面具,当时就起了疑心派人暗中跟随,谁料竟发觉那人的面貌与沈翼一般无二。”
见父亲沉默不语,温慕倢亦不说话。他知道,纵然父亲宦海沉浮多年,外人早已无法从他的神情去揣度他的情绪,但是此时此刻,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下面定然也是波澜起伏的。
沈翼,字仲卿,沈氏一族长子嫡孙,剑法超群、忠心耿耿,乃许太子姬謇的最为信任的臣子之一。五年前夺嫡之乱,其以身护主、身重十三箭,力竭而亡。
这是所有人一贯的认知,包括温恪。
可如今,温慕倢却忽然告诉他,他在千里之外的昌州见到了活生生的沈仲卿。
他知道自己长子的妥帖与稳重。他既把这件事禀报给他,自然是确保了万无一失,绝不可能出现什么忙了半天才发现两个人只是长得相似、其实半分关系也没有这种事情。
“呵……”他忽然轻笑出声,“最近死而复生的事情真是一桩接着一桩,看来阎罗殿是不打算收人了。”
“一桩接着一桩?”温慕倢疑惑。
“你还不知道吧。当初那个我们也以为已经死无全尸的秦继秦绍之居然也还活着,最近还来了煜都。你妹妹为了从陛下的手中保住他,不惜动用天机衞,险些暴露了天机衞的秘密。”
温慕倢纵然涵养再好,闻言也忍不住露出震惊之色,“阿仪她……”
“她是被感情蒙了心智,胡作妄为,把自小的受的教导都给抛之脑后了!”温恪声音终于染上一丝冷意,“我已命人全力搜捕秦继,务必要在陛下之前擒住他!”
温慕倢斟酌片刻,方道:“那,若擒得了秦绍之,父亲打算如何处置?”
“他?”温恪的神色颇有几分高深莫测,“他的用处可大了去了。当年之事,我至今还有许多疑问,恐怕今次还得靠他方能解惑了。”
慕仪与惠妃的谈话进行得十分失败。
自打五年前惠妃以她的随嫁媵女的身份陪她一起嫁给姬骞之后,她们的关系就一直属于诚挚默契的革命战友。即使心中明白彼此的合拍不过是立场一致,但是慕仪却也总能与她保持明面上的和谐,从未发生过争执。
今天是破天荒头一遭。
面对她九曲十八折、委婉得不能再委婉的试探,温惠妃依然保持了高度的敏锐与清醒,一脸警惕地看着她,“臣妾不懂皇后娘娘此言何意。还请娘娘慎思。”
慕仪被她噎住,想了想换了一下措辞,“你不要这么紧张。我只是跟你打听一下,你与骠骑将军,可曾见过?”
“没有。”回复她的是斩钉截铁的否定,“日常饮宴犒赏,都是皇后娘娘随陛下同去的,臣妾并未见过他。”
循循善诱似乎行不通了。慕仪沉思良久,终于无奈地看着她,“当真没有?”
“没有。”
“那你那个陪嫁侍女去了哪里?”
“绵柳么?”温惠妃看一眼一身碧裙、侍立在侧的女子。
“不不不,当然不是说她。我指的是另一个……”
慕仪的目光紧紧盯住她,不放过每一丝表情的变化,“锦舟,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