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九(2 / 2)

欢天喜帝 行烟烟 5095 字 6个月前

她抿抿唇,手指划过盒盖处紧封的密条,一用力,便扯开了那盖了他玺印的明黄条带。

不知为何,她指尖竟有些颤抖,看着那盒盖,竟半天都没去开,良久后才浅吸一口气,手腕飞快一翻,将那小巧钿盒打了开来。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裏面的东西,过了良久,才一闭眼,唇角轻轻扬起来。

这男人。

果真是妖孽。

钿盒中用黄缣厚厚地垫了一层底,缣上搁着一支小银瓶,长度恰巧与那钿盒两头相顶,一毫不差。

银瓶颈口处通明透亮,依稀可见裏面贮着的碧色茶叶。

细若尖针,紧卷多毫,嫩绿色润。

瓶身上方,刻了四个字,朱色勾边,愈显夺目。

——欢若平生。

英欢看着那四个字,只觉心底发烫,握着钿盒的手也微微红了起来。

这一小瓶蒙顶茶叶,比那一日在杵州所见的更为精贵,想必是那人宫中所用。

目光不由地又移至那四个字上……

她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手指轻拨,将那盒盖关上。

耳根泛热,脸颊燥红,只觉那人好似就在她身旁,贴在她耳边,声音低低沉沉而又蛊惑万分,对她说——

欢若平生。

她眼睫不禁一垂,那人的面庞清清楚楚浮现出来,一双眸子黑得足透,裏面萃灿如星,两片刀唇轻轻弯起,那笑容,能将人心魄都摄了去。

欢,若平生……欢若,平生。

她从不知这四个字竟然能被人用得如此别具它意。

可这四个字,由他道来,在她与他之间,却又显得如此恰当。

且又,一语双关。

她握住那钿盒,起身,往殿门走去,宫袖落下,掩了那盒在内。

身后宫人紧跟了上来,“陛下宣了宁太医今夜入宫来,莫忘了……”

英欢轻轻应了一声,“上回漕宁府送来的清泉水,宫中可还有余下未用的?”

宫人略有犹疑,“还得去翰林司问问才能知道。”

英欢出了殿外,脚下停住,抬眼看了看那远夜,无月,但有稀星缀幕,时而闪烁,柔亮点点。

她往前走,又道:“那便去问问,若是还有,一会儿叫人煮沸送来。”

宫人道:“陛下是要……?”

她轻轻一笑,“沏茶。”

……如此好茶,千里迢迢而来,怎能不沏。

她当自己已是极任性了,却不料,那人竟比她还要任性。

难怪他要专从京中派将前往逐州去迎百姓,原来心中是怀了此意。

千里波折跌宕,辗转两国将帅之间,不过是为了成全他这一念私心。

……也太过霸道了些。

夜里有风,虽是不大,却也带着凉意,卷了她的裙摆轻扬,扫乱了她垂在鬓边的碎发。

英欢指尖滑过那盒上突起的纹路,一下一下描绘着,不禁又笑了。

那人果真自负,竟不怕他这举动会将她惹恼了?

明明是轻浮之举,却被他做得如此堂而皇之,似是天经地义。

这般看来,她若是想与他联手,合力与南北中三国相抗,他定会同意。

只不过……

她眉头轻蹙,那人此举可是真心?还是如同她心中盘算他一般,想先驳取她的信任,待三国既灭,再反目对付她?

相斗十年,怀疑已成习惯,她实是难以一次便信。

如此一想,手里的钿盒忽地沉了许多,手指也僵了起来。

风越吹越冷,搅得她心绪乱飘,先前那淡淡的欣喜之情此刻全然散去,只留万分思虑在心。

她垂睫,轻吐一口气,不管何事,只要一同那人扯上关系,便叫她劳心劳神。

到底何时才能真的信他……

抑或,她与他之间不论若何,永无互信之日?

脚下石板道宽宽阔阔,料想邺齐宫中也当如是。

她与他之间,万里江山相隔滞阻,心之相距堪比天地之间。

……终究还是不可能的罢。

远处景欢殿宫阶前,一人挺挺而立,素衫于风中微扬,夜色中更为醒目。

英欢收回心神,脚下步子快了些,那边有宫女瞧见了,过来迎她,“陛下,宁太医已来了。”

她点点头,“夜里甚冷,为何不让他入外殿候着?”

那小宫女小声道:“宁太医执拗,要在殿外等陛下回来。”

英欢抿了抿唇,抬眼去看,便见宁墨也朝她望过来,眼神清亮柔和,叫她心中不由一软。

她走上去,经过他身边时轻道一声:“何苦站在外面。”

宁墨跟在她身后入了殿内,看着小宫女们替英欢除宫装外袍,又听见她背对着他道:“先前在前面议事久了,才回得这么晚。”

有宫女捧了暖湿的帕子过来,递给他,“宁大人。”

宁墨接了那帕子,略擦了擦手,还给那宫女,走至英欢身侧,接手替她换衣。

几个小宫女见状,心思明了,都低了头,一声不吭地退了下去。

玉肌凝亮,香肩胜雪,在他眼前晃了一瞬,便被宽大的罗衫罩住了。

宁墨长指移至英欢腰间,将那衣带轻轻地挽了个结,“陛下近日来身子可是觉得大好了?”

英欢点头,嘴角轻勾,“宁大人的医术,朝中人人皆知,哪有不好的道理。”

宁墨不由也笑了,“陛下别拿微臣打趣了。”

他往一旁走了两步,取过先前进来时搁在一边案上的食盒,打开来放在英欢面前。

英欢垂眼看去,食盒里放着四只小巧梅红色的匣儿,不禁挑眉,惊讶道:“州桥夜市上买来的?”

宁墨笑着点头,将那几个小匣儿依样拿出来,“也不知合不合陛下的意。”

英欢眼中盈亮,看着宁墨,假意怒道:“你是从哪里听来朕喜欢这些小食的?”

宁墨仍是微微笑着道:“上一回听殿中省的刘大人说,御膳房里的小食果子,都是照着州桥夜市那边做的。”

英欢垂眼,“这个刘德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朕背后乱作言语。”

口中虽是如此说着,可手却伸过去将那几个匣儿都打了开来。

麻饮细粉,素签沙糖,水晶饺儿,金丝党梅。

这些东西,是她在小的时候,偷偷随侍从溜出宫时吃过的。从此便惦念在心,虽是后来又叫人买过几次,可近些年她心思被旁的事情占了大半,也就没再想过这些。倒没察觉到,下面的人竟还替她操心着。

英欢摇了摇头,笑了两声,才又抬眼去看宁墨,“罢了。”

宁墨拿了银箸奉上,仔细地试过匣中之食,才递给英欢,“陛下尝尝看。”

她夹了颗梅子放入口中,腌得正好,入味适中,酸不过酸,甜不过甜,这滋味……心中不由一叹。

他看着她,伸手探过来,食指轻轻擦过她的唇侧,将那梅汁沾了去。

英欢一怔,再去看他时,却见他将手指放入口中,轻吮了一下。

她与他之间虽是亲密,可他似这般主动来碰她,却还是头一回。

他指腹扫过她唇角的触感甚是柔软,令她心底痒了一下。

宁墨眼神如旧,笑望着她,“陛下怎么不吃了?”

英欢不语,只是看着他,这男人怎能如此温柔?用了这么多心思,究竟求的是什么……

却不料他忽然低下头来,凑近了她,头一偏,便衔住了她的唇瓣。

温温热热,唇间酸甜,他的舌探进来,勾了勾她的。

英欢心间一荡,身子险些不稳。

他这是……

不由霎那间恍惚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肩,舌尖下意识地轻轻一挑,触得他微微一震。

他慢慢离了她的唇,在她耳边轻道:“陛下……”

声音柔和沙哑,诱人的腻。

英欢轻喘一口,唇又被他吻住,腰间衣带在他手里散开滑落,长长的垂苏曳至地上,软软地偎作一团。

红至极艳。

宁墨揽过她的腰,舌如落叶拂水般轻扫她的唇,细细地吻着她,长指滑入她的罗衫内,慢慢地抚弄。

冰肌莹彻,滑腻似酥,在他修长的手指下泛起点点红晕。

暖厚的掌心贴着背脊缓缓滑上来,于中间稍停,轻轻地揉按了一会儿。

这指法……是在替她祛乏。

英欢心口一软,身子不由地靠进他怀里,“宁墨。”

他不语,偏了头,去咬她的耳垂,齿间微磨,含在口中吮吸着。

她整个人都酥了,耳根麻麻的感觉如水一般,漫得全身上下到处都是。

修长的指移至她胸前,轻挑,捻动,夹在指间微微地搓弄,令她愈来愈红,愈来愈娇艳,愈来愈饱满起来。

肌肤下似含了一汪水,只消他一碰,便悠悠而晃,莹润万分。

她的身子,似绽放的花,高高在上,婀娜妩媚,娇娆烂漫,傲然而立。

一朵帝王花,二十四年来慢慢全开,此时最美最饱满的,花瓣全放,展展而动,该有的,都有了。

自然会渴,自然需人滋润,自然想要清清汩水。

眼前这男人,心中什么都懂,动作那么温柔,专就是为了勾动她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

两点傲梅艳红而立,那手指又慢慢向下探去。

指过之处,颤栗丛然而生,她禁不住地微抖,腿已软了,倚上他的肩头,隔着他的薄袍,咬住他,磨着他,手自他的襟口探进去,指甲划过他的胸膛,听见他在她耳边低喘,心裏才好过了些。

她眼睫略抬,唤了他一声,“宁墨。”

他看着她,眼中终于有火闪现,“臣在。”

她停了半晌,红唇才开,“你究竟图什么?”

他僵住,不答,俯身堵住她的唇,手指刚要再动时,外面蓦地响起轻敲殿门的声音,宫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隔了门板传进来:“陛下要的清泉水,翰林司的人已煮沸送来了,可是现下送进去?”

清泉水。

蒙顶茶。

眼前忽然闪过那双褐眸,想起那一个似战非战的吻,你争我夺、霸气肆溢,让她的嘴唇一下子疼了起来。

英欢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宁墨,手还是软的,甚是无力。

她清清嗓子,对着外面道:“送进来。”

外面殿门轻开,宫人趋步而入,手中提着小巧锡壶,低着头走过来。

宁墨抿唇,眸子里火花仍在扑闪,上前一步,将英欢挡在身前。

鬓云乱洒,酥胸半掩。

他抬手,慢慢地替她将衣裳拉拢,鬓边乱发别至耳后,然后才低头,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袍子,转身看了眼那宫人。

宫人哪里想得到殿中是这番情境,根本敢抬头,待搁下手中锡壶与茶具,便慌慌张地退了出去。

宁墨回头,神色已然复旧,“这么晚了,陛下要沸水做什么?”

英欢抬手轻轻扫过两颊,将那热意驱散了些,才去看宁墨,“可会沏茶?”

他微微一怔,“略懂。”

她扬唇,走去将那小钿盒拿来,取出银瓶打开,置了些茶叶在茶具上。

宁墨目光扫过那钿盒银瓶,眼神略变,眉头一挑,随即复然,又看向那似针茶叶,愣了片刻,而后眼中有光一闪而过,上前接过那锡壶,“臣来沏。”

颗颗细茶,身披银毫,经水一没,更显油润。

汤色碧清微黄,清澈明亮,香气馥郁。

宁墨看着那茶,眼底愈黑,抬手捧一碗奉至英欢面前,“陛下请用。”

茶叶浮展,在碗中上下游荡,细长微卷,形状甚美。

这茶,果真是好茶……

她轻抿一口,味醇甘鲜,浓郁回甜,茶香存于唇间,久久不散。

耳边好似响起那人悠沉的声音——

……便是这全天下的蒙顶,在下都愿让给夫人。

那人的眼,那人的唇,那人说这话时的样子……

全都历历在目。

她心底一颤,手一时不稳,碗中茶水晃了出来,溅在手背上,极烫,红印立现。

宁墨接过那碗,握住她的手,举至唇边,轻轻吮了一下,眉间轻陷,“陛下怎的如此不小心。”

被他一碰,她才骤然回神,手被烫了的地方针扎般的痛,火烧火撩。

为何一念及那人,不论何事,她便变得不像她了……

他仍看着她手上红痕,眉头皱得更紧,“眼下太晚,臣明日拿药来给陛下敷。”

英欢轻轻抽回手,看着他,心底忽生感动。

这么点点小伤,隔几日就好了的事情,可他却当何等大事,作此神色。

若果他这不是装出来的,那他……

她蹙眉,心中不由纠结起来,可一时却不愿再想,侧过身,道:“朕今日乏了,你……回去罢。”

宁墨没动,低声唤她:“陛下。”

英欢背对着他,“还有何事?”

他低头,停了半晌,“臣对陛下……是真心的。”

她浅吸一口气,转身看他,说不出话来。

宁墨抬头,对上她的目光,略微一笑,“陛下可以不信。臣……告退了。”便就这么看着他,敛袖而退,殿门一开一合,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怔然立在原处,但看那殿门轻震,心口陡然一颤。